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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楼下看到先生的车。”
“回来取点东西。”冼耀文将信封放进公文包,关掉台灯,起身走到苏丽珍身前,“早上你比我还早出门,怎么回来了?”
“走累了,回来喝口水。”苏丽珍坐到椅子上,脱掉高跟鞋,揉了揉脚尖,“一个早上去了利园山、伟晴街、山东街、汝州街,跑了三十几个厂,脚都走痛了。”
冼耀文轻笑道:“知道要去这么多地方,干嘛不换一双轻松点的鞋?”
“我以为车子都能到的嘛,谁知道好几个厂最后一段路只能步行,包租公也是的,收租的日子不能错开嘛,非要集中在这两天。”
冼耀文蹲下身,捧住苏丽珍的小脚揉捏起来,“这么多厂交不起房租?”
“嗯。”苏丽珍舒畅地呻吟一声,“很多,我在汝州街走了一遍,多了十几个客户,有交不起房租,也有按期不能支付原料费,都是三五百的生意。”
“什么行业多?”
“塑胶厂,老板大多出身寒微,资金、技术和经验都不足,砸锅卖铁买了七五机,只能胼手胝足经营,资金经常周转不灵,普遍借贷,先向亲友借,不够再借高利贷。”
“客户哪里人最多?”
“五邑、宁波都多,都很能吃苦,利园山和富塑胶的老板李坤,从宁波来的,他老婆大着肚子还帮他一起煮松香胶,他们自己搭的铁蓬又臭又热。
山东街的孙建超,也是从宁波来的,租了个半边铺替人修七五机,没钱装电话,也没人帮着跑腿,为了不错过生意,留了别人铺里的电话,隔着一里多路,他每天要跑七八个来回。
伟晴街的童亮,台山人,借500块高利贷,实际到手300块,到期没钱还,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当掉了。
大家都说高利贷是剃刀门楣,出刮刮,入刮刮,九出十三归,一周利息二三十厘,太狠了一点。
每个老板各有各的难处,都不容易。”
冼耀文轻笑道:“创业哪有不吃苦的,熬过最困难的阶段,后面会轻松许多,只不过能熬过去的是少数,大浪淘沙,绝大多数会被拍死在岸边。
不过话又说回来,创业不困难就没有我们介入的机会,高利贷不狠,也不会显得我们仁慈仗义,只要不过千都是小钱,到期还不出不用催,展期也好,再借一笔也罢,只要数额不大都好说。”
“先生,这里几百,那里几百,时间一久,越积越多,几十万也挡不住。”
“立牌坊总要付出点代价,几十万撒出去,只要抓住一个能做大的就不会亏,多抓住几个就是爆赚。”冼耀文瞄了眼苏丽珍的旗袍下摆,又瞄了眼高跟鞋,继而在腰上做出拍灰的动作,“鞋子干净,旗袍干净,一点灰都没有,我能想象到你在客户厂里的讲究,以后多注意自己的小动作。
讲究人在自己面前不讲究,容易心生好感。”
“不是太明白。”苏丽珍摇头道。
“三个字,不嫌脏,不嫌产品、机器脏,不嫌客户身上脏,不嫌茶饭、杯碗脏,客户们心里清楚你和他们之间的身份高低,随意点,姿态放低点,给客户留着面子。”
“哦。”苏丽珍想了下说道:“我要不要把衣服换成便宜的?”
“不用,就穿贵的,反差越大,效果越好。”冼耀文松开苏丽珍的脚,站起身说道:“下午是不是打几圈?”
“打啊,去中环建国酒家,今天是塑玩雀会聚会的日子,已经和几个老板说好打十二圈。”
塑玩雀会是发展比较好的塑胶厂和玩具厂老板组织的一个类商会组织,每月组织雀局聚餐联谊,彼此互通有无、交换信息,一般小厂老板没资格加入。
冼耀文看一眼手表,说道:“聚餐是中饭还是晚饭?”
“晚饭,中饭随到随吃。”
“还有时间,你中饭跟我吃,我跟你说点事。”
说着,冼耀文抓起桌上的话筒,打给了谢丽尔,等电话接通,他用小肩夹着话筒,腾出手打开保险箱,一阵扒拉,取出一个文件袋,从中抽出几张纸,拿在手里晃了晃,示意苏丽珍接过去。
苏丽珍接过,看向纸面,只见纸上是鞋子的设计图,正面、侧面、底部、局部细节都有,就是鞋子看起来有点怪。带着疑惑,她看完一张换一张,等冼耀文放下话筒便问道:“纸上的鞋子都用塑料做?”
“是的。”冼耀文从苏丽珍手里拿回纸,理了理,按原先的顺序排列好,随即指着第一张说道:“《诗经》云,纠纠葛屦,可以履霜。葛屦就是以葛制成的草鞋,先秦人将这种草鞋称为屦。
苏轼在《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中的名句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其中的芒鞋也是草鞋。
草鞋可以归入凉鞋,天气热时穿着凉快,一般都是出门在外的时候穿,在家里一般是穿木屐。木屐的历史非常悠久,可以追溯到数千年前,南北朝时又叫呱嗒板儿,它一般以质地坚硬的木板制成,搭配布带、革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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