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初识 二-《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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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野兔也是她亲手放走的吧?”

    “是……”

    “那还有何好辩解的?包括你同尤猎户在内,这村子里所住者,皆是些乱世中流离失所的可怜人。大家好不容易寻到这处僻静的山坳,重新过上了远离战乱的安稳日子,靠的是什么?”

    “靠的是您定下的规矩。”

    “亏了你还记得不错!村中所用于维系生计的吃食,皆是山间神明赏赐于我等的。我等也因此而在神明面前立下誓言,此生轻易再不与不相识、不熟知、不信任的外人来往,更不许这些外人轻易踏入山中半步。太多的外人会惊扰神明清修,惹其不悦,进而给这座村子带来无尽的灾祸!”

    老妇的语气渐渐变得咄咄逼人起来,“此前,老身看在尤猎户的面子上,方才答应让你随他一起留下来,已是网开了一面。但现如今你非但连一只像样的猎物都没能有所贡献,反倒还想让我们同意让一个外人,让一个亲手放走了猎物的人进村?可能吗?!”

    “月儿她不长住,只是借宿几晚便走——”

    “半个时辰也不行!坏了村中的规矩便要受罚。你们两个还有尤猎户,今晚就全都给我滚出村去,永远不许再回来!”

    “罚我便是,千万不要牵连尤叔,此事同他没有半点干系!”

    将炎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咆哮着的老妇让他意识到,自己或许因为一时冲动而连累了救命恩人,情急之下不由得向前踏上了一步,拳头上的骨节捏得咔咔作响。

    此时的甯月,已然从双方的对话中大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终于明白少年人此前因何会为带自己回村一事而万般为难。

    始终被将炎挡在背后的她终于忍无可忍,竟是闪身绕到了男孩身前,有些抱歉地看着那双满是自责、愤怒与压抑的墨色双瞳道:

    “没有想到因为我的缘故,竟会连累到你和那位尤叔。别再低声下气地求他们了,既然这个老太婆想赶我走,我走便是!我就在这林子里等你,待寻到尤叔之后,我们三人便一齐去煜京,才不稀罕留在这破地方!村中这么多长辈,全都联合起来用什么破规矩来欺负人,当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姑娘的声音在暮霭中回荡着,铿锵有力,旋即转身便要向村外走。

    “不成,天色马上便要暗了,你回林子里连生火的时间都不够!”

    将炎下意识地拽住了女孩的手,这一举动却令巫妪和村人们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了。老妇使劲用手中的拐杖杵着地面,竟是下令村人们上前赶人。

    未曾想,崔哥突然走到巫妪身边,伏在其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也不知他究竟说了些什么,老妇眼角眉心的皱纹渐渐舒展了开来,居然转怒为喜,不住地点起头来,继而再次开口,竟是话锋一转:

    “不过——凡事皆有例外。若你肯替这女娃去做引纳人,留下她倒也不是不可以。”

    崔哥向来在村中都挺受众人待见。但令将炎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能够轻松说服固执的巫妪改变心意。不过如今既然老妇已经松了口,少年人便未再作片刻犹豫,当即便挺直了背脊朗声道:

    “我做便是!”

    甯月却觉得事有蹊跷,使劲拽了拽男孩的袖口阻止道:“小结巴你可别胡乱答应他们什么要求!凭什么他们让谁走就必须走,说让谁留就可以留?”

    “嘿嘿,看来这女娃不肯领你的情哦。”

    崔哥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激得将炎又踏上一步,梗着脖子道:

    “我刚才说了,我做!”

    “你可想好,一旦答应做引纳人,便是同神明立下了契约,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的。”

    “自然是想好了的。今夜我便上山去,同时也请你们每一个人都记住了,依村里的规矩,打从此刻起,我便是月儿的引纳人,任何人都不得再为难于她!如若有人言而无信,不仅神明不会答应,我也绝不会饶过他!”

    将炎似乎在村中吃了不少苦头,竟是血气上涌,抬手指着村民们的一张张面孔,一字一句地厉声喝道。

    巫妪、崔哥以及周围的村民皆没能想到,这个无父无母,甚至连记忆都丢了的孩子,居然会为一个萍水相逢的外人许下这样一番赌咒,脸上顿时没有了血色,更加不敢在少年愤怒的目光中继续逗留,簇拥着巫妪纷纷回屋去了。

    将炎这才握起了身旁少女纤细的手腕,径直朝着属于自己与尤猎户的那间简陋的小木屋里走去——门内无甚摆设,但所有一切还算收拾得规整。许多物什虽已陈旧不堪,却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同肮脏更是搭不上一点儿关系。

    不等进门,甯月便挣脱了少年人紧紧攥住自己的手,追问起来:“小结巴你老实告诉我,那个引纳人究竟是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

    男孩却坚决不肯透露一个字,只是面色阴沉地咬了咬牙:

    “眼下你就只管在这屋内住下。村里人虽然对外人颇有敌意,却对那山中的神明敬畏有加。只消今夜我去山顶一趟,遂了他们的心意,明日便会没事了,你相信我!”

    红头发的姑娘知道自己再问也是白搭,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那小结巴我不问便是。”

    见对方脸色惨白,将炎稍稍迟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舒展开紧锁的眉头,朝她挤出了一个依旧难看的笑容:

    “我方才的样子——不是故意要吓你的。我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就是觉得心里头憋得慌,好似有一团火在烧。自打入村以来,你是除了尤叔外第二个真心实意对我好的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你们对我好,我便也要对你们好!”

    此时的甯月尚不能完全明白对方这番话的含义,只是隐约觉得,似乎正是因为自己无意之间的来到,让面前这个黑瞳少年体内一些深埋于骨血之中的东西,重新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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