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好!”魏惠王重重一拳砸于几案,“寡人这口闷气,总算吐出来了。朱爱卿!” “臣在!” “为大将军修筑彰功台,举国庆贺三日,大赦天下!” “臣领旨!” 旬日之后,庞涓凯旋,魏惠王效迎三十里,邀庞涓共登王辇,大梁民众夹道迎接,人山人海,直将庞涓簇拥至新近落成的庆功台前。 庆功台鼓乐喧天。魏惠王端坐台中,庞涓偕三军众将行至台前,叩拜:“末将叩见我王陛下,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威风凛凛的庞涓,魏惠王不无满意地抬手道:“爱卿平身!” 庞涓朗声:“谢陛下!” “大将军听旨!” “末将在!” “大将军力挽狂澜,力退强敌,功盖日月,赏黄金五百两,锦缎一百匹,赐府宅一座,仆役五十名!” “谢王上隆恩!” 魏惠王扫一眼众将,审视庞涓拟出的立功受赏名单:“其余将士,寡人准允大将军所请,转批相府,依军功大小,各行封赏!” 众将军叩首:“谢我王隆恩!” 魏惠王再次颁旨:“上卿陈轸陷害忠良,草菅人命,其罪当诛。鉴于此贼已畏罪潜逃,为正法纪,准允司徒所奏,诛灭陈轸全家,凌迟其家宰戚光、护院丁三,没收陈轸所有家财,上交国库,府邸转赐大将军庞涓!” 庞涓叩道:“谢王上隆恩!” 凯旋当晚,庞涓来到刑狱,走进那间曾经关押过他和孙宾的死牢,看到戚光、丁三各戴枷锁,色如死灰。 庞涓扫一眼戚光,冷冷一笑:“嘿,这不是戚爷吗?” 戚光平素仗着陈轸的势耀武扬威,此时沦到这步境地,知道生路已断。然而,奴才就是奴才,看到庞涓,明知求也无用,戚光仍旧两膝一软,跪地自打耳光:“庞大将军,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庞涓冷冷地望着他,等他打得累了,方才说道:“你是该死,再打!” 戚光急了,膝爬几步,跪于庞涓脚下:“大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大将军大人大量,高抬贵手,饶小人一命,小人愿为大将军结草衔环,以报再生之恩!” “唉,”庞涓长叹一声,“真是想不到啊,时过境迁,连戚爷也肯跪地求饶,啧啧啧!”转对白虎,“白兄弟,戚爷既然下跪了,庞某就不能不赏面子。凌迟那日,脖颈以上的三百刀就不要剐了,留他一个囫囵脑袋,免得祭我阿大时,吓坏他老人家!” 戚光颓然倒地。 庞涓冷笑一声,一脚将他踢到墙角,目光望向丁三:“姓丁的,戚爷都已下跪了,你为何不跪?” 丁三晓得求也无用,干脆充了汉子,硬住脖子叫道:“姓庞的,今日落于你手,丁爷就没有打算活着出去。要杀就杀,何必废话?” 庞涓点点头,冷冷说道:“说出这句话,还算有种!”转对白虎,“白兄弟,这是一条汉子,骨头硬,皮厚,将戚爷脖颈之上的三百刀转他身上。三千六百刀外加三百刀,共是三千九百刀。记住,剐完之后再剜心,剜心时,他的心要跳,在下要他的心活祭先父!” 是夜,戚光惧怕凌迟,跪求丁三将他掐死。丁三掐死戚光后,将其囚衣解下,绾个结,于黎明之前自挂栅门,须臾自尽。陈轸一妻三妾并两个无辜孩子,皆遭诛杀。 田辟疆领着残兵败将溃入齐境,狼狈逃回临淄。 正在进膳的齐威王惊闻噩耗,将一口米饭噎在嗓眼里,憋得满脸紫红。辟疆急上前一步,又是捶胸,又是敲背,见威王仍然缓不过气来,急得跪地大哭。 内宰闻讯赶到,又捏人中又捶背,忙活良久,威王总算缓过一口气,顺口吐道:“庞??庞??” 辟疆欲扶威王,被他一把推开,急回正殿。不待召请,相国邹忌、上大夫田婴等几个朝中重臣已闻讯赶到,候旨觐见。 威王宣召,邹忌等臣跪叩觐见。威王望着他们,目光诡秘,大半日,竟无一言出口。邹忌等臣不好起身,只得五体投地,臀部朝天,与威王对耗。 门外光影移动尺许,威王终于长叹一声,神情颓然:“寡人??十年心血,毁于一旦了!” 闻听此言,邹忌诸人更不敢出声了,只将屁股翘得更高。 威王复叹一声,摆手:“诸位爱卿,你们??起来吧。” 几人谢过恩,惶惶起身,缓步走至各自几案前面坐下,不约而同地看向威王。 威王环视众臣,再叹一声,缓缓说道:“今日之败,过在寡人,不在你们。” “王上,”邹忌拱手奏道,“据臣所知,黄池之败,过不在王上,过在田将军一人。田将军自恃天下名将,小胜数战后骄傲轻敌,方招此辱。” 威王又叹一声:“事已至此,过错在谁都是一样。诸位爱卿??” 众臣齐道:“臣在!” “你们议议,为今之计,如何方好?” 众臣面面相觑。 “王上,”邹忌奏道,“臣以为,既有开头,就该有个结束。我军虽败,国势却无大伤,仓廪仍然充盈,再征大军十万亦非难事。反观魏国,连年征战,早已油尽灯枯,仅凭庞涓一人之力,终是螳臂当车。依臣之计,我王可再发大军,另择良将,与魏一决雌雄!” “王上不可!”上大夫田婴急奏,“纵观整个过程,庞涓设计精细,用兵奇诡,并在大胜之后,放我溃兵不追,转而长途袭赵,致使奉阳君猝不及防,险些遭擒。庞涓用兵能至此境,断非平庸之辈!” 齐威王长吸一口气,重重点头:“爱卿所言甚是。今日观之,庞涓才是世间大宝,田忌不是此人对手。为今之计,爱卿可有良策?” “回禀王上,”田婴接道,“魏军新胜,士气正炽,我军士气一时尚难恢复。依臣之意,我当以退为进,示弱求和,恳请魏王放回田将军及被俘将士。魏王一向托大,王上若肯示弱,他或会答应。” 齐威王转向辟疆:“上大夫要寡人示弱求人,疆儿意下如何?” 田辟疆应道:“儿臣以为,上大夫言之有理,请父王圣裁!” 齐威王不再说话,闭目有顷,两手按住几案,吃力地站起。 内臣过去搀上,扶他走向宫殿一侧的偏门。众臣看到,起身叩送威王。 辟疆看到,齐威王一下子老了,每走一步都很沉重。 就在没入偏门时,齐威王回过头来,看向田婴:“准卿所奏。具体如何,你办去吧。” 田婴叩首:“臣领旨。” 三日之后,齐威王诏命上大夫田婴使魏求和。 田婴携带数箱金银珠玉及边境十邑的版图、户籍等,星夜兼程,赶赴大梁,在使馆住下,稍事休息即驱车拜访大将军府。 庞涓已于数日前搬入新府,也即陈轸的上卿府。在戚光的苦心营造下,府内可谓极尽奢华,亭台楼阁、堂榭厅室、塘池园林、花鸟虫鱼等应有尽有,庞涓要做的不过是将大门之外的上卿府匾额换作“大将军府”而已。 田婴赶到时,大将军府中正在祭奠亡父。田婴二话没说,从门人处讨来一套麻服穿上,要舍人引他前往宗祠。 祭台上排列着三只青铜托盘,左边盘中盛着戚光的脑袋,右边盘中放着丁三心脏,唯独中间一盘空无一物。 田婴走进宗祠,但见人影晃动,哀乐声声,祭礼已近尾声。 田婴素衣麻服,在台前叩拜。 田婴祭毕,庞涓过来见礼,邀他至几前坐下。田婴望着祭坛,指中间空盘道:“请问大将军,中间一盘为何空置?” 庞涓应道:“那盘是在下留给奸贼陈轸的。前番忙于战事,让那厮走了!” 田婴佯作不知,顺口问道:“听闻陈上卿与大将军有隙,看来不是谣传!” “岂止是有隙?”庞涓咬牙恨道,“是杀父之仇!仲尼曰,‘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陈轸那厮就算跑到天涯海角,在下也要揪他回来,血祭先父!”略略一顿,看向田婴,“上大夫此来寒舍,不会只为打听在下仇家吧?” 田婴拱手道:“此地非说话之处,在下能否借大将军一寸光阴?” 庞涓引田婴走出宗祠,来到客厅,分宾主坐下,抱拳道:“上大夫,此地可否说话?” 田婴还礼:“在下此来,只有一事,就是祭拜令尊。”说完朝外击掌。 两名下人抬着一只礼箱走进,摆好,退出。 田婴指着箱子:“些微薄礼,难成敬意,权为令尊置办祭品之用,望大将军笑纳。” 庞涓打开,见金玉珠玑摆满一箱,遂合上箱盖,微微笑道:“庞涓谢上大夫大礼。”又扭头冲身边的下人,“上茶!” 下人上过茶,田婴品一口,放下茶杯,望庞涓轻叹一声:“唉!” 庞涓问道:“上大夫为何叹气?” 田婴又叹一声:“方才祭拜令尊时,在下看到中间那只空盘,心中颇多叹喟。” “上大夫有何叹喟,可否说给在下听听?” “大将军沉冤多年,今朝得雪,何其快哉!陈轸虽逃一死,其妻小及戚光、丁三却举族遭屠,何其悲哉!” 庞涓听出他的话外之音,缓缓说道:“上大夫有话请讲。” “此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大将军为报父仇,手刃陈轸、戚光一族。今齐有将士数万惨遭屠戕,万千家庭破亡,如果齐人都如大将军般申冤复仇,魏国岂不血流成河了?” “哈哈哈哈,”庞涓长笑几声,“上大夫谬矣!陈轸乃大魏国贼,戚光、丁三之流乃民间恶瘤,庞涓除之,是为国除奸,为民除害,魏国人心无不大快,岂能与疆场死伤相提并论?” 田婴应道:“战死疆场自然另当别论。只是,齐逾万将士已经放下武器,正被将军徒手关押,如果他们有家难回,死于非命??” “这??”庞涓佯作吃惊,“上大夫是说,他们的家人也会找我庞涓寻仇?” “正是。” 庞涓凑前一步:“依上大夫之意,该当如何?” “田将军等将兵犯境,虽获死罪于魏,却也是奉旨行事,还望大将军念及他们的父母妻小,准予宽赦。这些将士若能苟全性命,必感大将军恩德,传扬大将军仁义美名。” “上大夫所言甚是!”庞涓思考有顷,重重点头,“上大夫放心,在下保证田将军等日有三餐,夜有席枕,毫发无损。不过,其死罪能否宽赦,实非在下所能决断。上大夫可向我王恳请,只要王上宽免,在下定为田将军置酒饯行。” 田婴揖礼:“大将军仁厚之心,必有好报!” 庞涓还礼:“谢上大夫吉言。” 翌日,魏王大朝,宣召齐使。 田婴叩见,魏惠王扫他一眼,揶揄道:“上大夫不会是来下战书的吧?” “回禀魏王陛下,”田婴再叩,“寡君听信谗言,冒犯大王神威,不胜追悔,特别托臣朝见大王,诚心致歉,永修盟好。” “哈哈哈哈,”魏惠王仰天长笑数声,“你家寡君诚心道歉,寡人还能说什么呢?不过,寡人甚想知道,你家寡君拿什么来表示他的诚心呢?” “回禀大王,”田婴朗声应道,“寡君愿将边境十邑献予大王,求大王宽赦田忌将军及被俘将士,使他们能够合家团圆,免受骨肉离散之苦。”说着从袖中摸出边邑十城版图,“此为十城版图,请大王验看。” “不成不成,”魏惠王连连摆手,“记得徐州相王时,齐王豪言视其边邑治臣为大宝。治臣已然为宝,城邑岂不是宝上之宝了吗?寡人何德何能,怎能夺人宝上之宝呢?” “这??”田婴怔了,“敢问??大王欲求何物?” “徐州相王时,寡人诚心拥戴田因齐为王,田因齐却不知足,向寡人讨价还价,逼迫寡人舍弃宋国。” 田婴略想一下,拱手应道:“回禀魏王陛下,临行之时,我王吩咐臣道,宋国之事,齐国再不插手,听凭魏王处置。” “卫国之事呢?” 田婴心头一怔,思忖有顷,咬牙说道:“只要魏王不计前嫌,田婴这就使人禀明王上,卫国之事,也听凭魏王陛下。” “哦?”魏惠王眉头一竖,“这点儿小事还要奏明田因齐?” 田婴心里一横:“卫国之事,齐国听凭大王处置。” “好!”魏惠王转对朱威,“朱爱卿,拟旨,晓谕卫公,就说他这弹丸之地,不配为公,自贬一爵,易公为侯!还有,让他在三十日之内,将平阳方圆五十里之内的版图献来。我诸多将士在城下殉国,该当有个说法!” 朱威跨前一步:“臣遵旨!” “哈哈哈哈,”魏惠王看向田婴,爆出一声长笑,“好好好,田因齐既然有此诚意,寡人亦当以诚相待,赦免齐国战俘。”转对庞涓,“庞爱卿,田将军可在你处?” 庞涓跨前奏道:“回禀王上,齐国战俘田忌已在宫外候见。” “宣他觐见!” 庞涓朗声:“臣领旨!”转对外面,“王上有旨,宣齐国战俘田忌觐见!” 几名军卒扭着田忌走到殿上。 众臣看过去,无不乐了。 田忌被人强穿一身妇人之装,脂粉涂面不说,口中更被塞了一团女用丝绢。 魏惠王先是诧异,后也大笑不止。 田忌又羞又怒,但被两名力士扭住胳膊,动弹不得,只将两眼怒视庞涓。 庞涓缓缓走到田忌前面,将他口中的丝绢取下,讥笑道:“田大将军,请着此服回去面奏齐王,让他好好看看,这就是他所夸耀的齐国大宝!” 听闻此言,魏惠王解气,连声叫道:“对对对,寡人也请田将军转告田因齐,就说魏罃有言,齐国之宝,魏国一样不缺。送客!” 众军士松开田忌。 田忌羞愤交加,一头撞向廷柱。 田婴眼疾身快,箭步冲上前,将田忌死死抱住,泣道:“田将军??” 田忌跺脚大叫:“放开我,放开我,我??我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哼,”庞涓冷笑道,“田将军,庞涓原还敬你是条汉子,放你回去,是要等你上门寻仇,不想将军竟是这般无趣,寻死觅活,行娘儿们之事,枉费庞涓一片苦心了!” 田忌气结,手指庞涓,跺脚大叫:“庞涓竖子,你??你个卑鄙小人,他日落入我手,看我生啖你肉,活剥你皮!” “哈哈哈哈,”庞涓长笑一声,竖拇指道,“这才像个将军!纵观列国,田将军虽然战败,却也还算庞某对手。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迟,庞涓在此候你十年!” “庞涓竖子,你??你伸长脖子,等着!”田忌一个跺脚,转身出宫。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