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当狄进摈弃了一切情绪词汇,以最直接的论点和佐证,将他目前所分析出的情况详细地讲述了一遍,屋内已是一片死寂。 吴景并没有尖叫,也没有说不可能,只是愣住,整个人的眼睛都不眨了,若不是眼睫毛还在轻轻颤抖,就好似凝固成了一座雕像。 终于他的眼睛过于酸疼,下意识地闭合了一下,然后就如梦初醒一般,呻吟起来:“孙家上下那么多人,全都不是师父真正的家人?那我每年去他家中拜访时,师父为何从来没有说过?” 问完之后,吴景就知道答案了。 孙洪怎么说的出口呢? 武僧羡慕孙洪还俗,拥有了幸福的家庭,美满的生活,却不知背后是何等的心血与屈辱。 而这一切还不能言说,否则会害了这些徒弟,当然也不能拒之门外,否则会引发嫌疑! “怪不得师父好几次都有些催促我早早离开的意思,大师兄,我没敢对你说……” “四郎,我偷偷教四郎习武时,还奇怪师父为何不教,明明他最擅长教稚子练武,筑牢根基……” “从来就没有孙家,从来就没有灭门案……原来是这个意思!竟然是这个意思!” 由于有了铺垫,众人隐隐知晓真相会出乎意料,但真正听完后,一时间居然没有愤怒,反倒神情茫然,涌起一股无力感。 追查了三年的所谓灭门真凶,居然是他们的师父? 但又不是真正的灭门真凶,因为所谓的孙家根本是假的,从上到下都是一场幌子。 那到底该怪谁呢? 怪那些有钱有势就可以为所欲为的贵人? 怪那些不知感恩的“妻妾子女”? 还是怪他们这些武僧生来命贱? “不!凶手是那些摆弄我师父的狗官权贵!” 而吴景的思路明显更加直接,很快就从浑噩中恢复过来,拿起挂在边上的佩刀,就要往外冲。 狄进毫不意外,横跨一步,拦在面前。 吴景目眦欲裂:“你不要拦我!我要去杀了那害死师父真正孩子的凶手,屠了那些权贵满门,是他们把我师父逼到这個绝地,他们才是真正的凶手!!” 狄进凝视着他:“你办不到!你闯入那些戒备森严的府宅之中,或许能凭着一时勇武,不要性命,杀上一群护卫和两三个贵人,但那些被你所杀的贵人,不见得与此案有关!” “反倒是事情闹大了,京师上下的注意力被转移,无人再关注案件的真相,真正有责任的恶人就能躲在后面,安然脱身,这就是你苦苦追寻三年后,最终想要的结果?” “伱到底是真的想为你的师父讨回一个公道,还是仅仅满足于自我感动,觉得自己只要豁出一切,就是报了师恩?” 吴景嘴唇颤抖,一时间被怼的说不出话来,而四个师弟里面最小的悟本也拉了拉他的衣袖,以哀求的声音道:“大师兄!大师兄!” “我……我……” 吴景身子哆嗦半晌,猛地拜倒在地,连连叩首:“公子!我师父还活着,他老人家一定还活着,求你救救他……杀了那些人的罪名,由我来顶!由我来顶行不行?” 其他四名武僧也齐齐跪下:“我们都愿顶罪!” 狄进没有迂回,直接道:“你们也知道,这不可能!” “悟净,这是我第一次称呼你的法号,不是为了说服你,而是你方才的一番话说得极好!任何人做事都要付出代价,且罪责只有自己来担,你杀了陈知俭,即便是有乞儿帮的丐首诱导,但在作案的过程里,你全程是清醒且毫无外力逼迫的,这样的行为,就必须对杀人案负责,你该去开封府衙,给陈公一个交代!” “同样的道理,你师父孙洪如果真的选择为了他的亲子亲女报仇,将其余三十多人杀死,且不说律法与道德会如何审判这种行为,这也是他的责任,没有别人顶替一说!你便是自作主张地揽到身上,你师父就真的愿意么?” 吴景双拳握紧,伏于地上,许久许久后,抬起头来:“那你接下来准备如何处置此案?抓我师父归案,给京城百姓以交代,告诉所有人,灭门案就是家主杀了全家,让他们不要再害怕了?” 狄进摇了摇头:“不!这只是欺下媚上而已,于法理道义,皆无意义!你有一句话我也认同,此案的根本源头,还是那些炮制出‘孙家’这个畸形存在的达官权贵!” “他们不仅将自己的外室扮成他人妻妾,将自己的儿女扮成他人的子女,还做了很多恶举!如果幼子幼女真是你师父唯二的两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夭折的?那具多出来的尸体,是不是发现事情即将败露,派出谋害你师父的人?开封府前任推官袁弘靖是怎么失踪的?是谁出面压下了这起案子,让它成为了无首迷案?” “这个人,我要将他揪出来,然后定罪!但也只有这个人会被定罪,牵连不了太多!” 狄进很清楚,普通人尚且法不责众,更别提现在这个众,还全部住在太平坊中。 即便此案的风波席卷京师,得上下关注,他能够借机一查到底,但也不可能真的将桌子完全掀了。 所以与其抱着让所有涉案权贵都倒霉的天真想法,唯有瞄准行径最恶劣,谋害稚子、冤杀推官的那一户,才是可实践的操作。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作为当事人的吴景自然接受不了,他恨不得所有与案件有牵连的统统受到惩罚,至不济也要颜面扫地,但在狄进的逼视下,终究咬着牙道:“那我们要做什么?” 狄进来到床边,看着这个中毒昏迷的闲汉:“此案风波极大,最终审案时,必然要由开封府衙公开审理,给京师百姓一个交代,那就需要铁证如山!物证已经发掘了一部分,比如袁弘靖藏起的笔录,比如开棺验骨的异常,但终究不是决定性的,关键还在人证……他就是人证!” “孙家原先的宅老很可能是此人的至亲,那位宅老相当于公主府的都监,用来监视你们师父的一举一动,不让他越界,与那些贵人的外室发生关系,同时雇佣守口如瓶的仆婢,不让发现不妥的下人泄露秘密。”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