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狱中重见-《无梦天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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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狱中重见
我尽量将眼中反射的阳光探向黑沉沉的廊道,只见影影绰绰地走来一个摇头晃脑,浑身带着流气的大哥哥。约摸十七八岁年纪,精瘦的脸上,挂着一种懒散的不屑,鼻中轻哼着不着调的“花曲”,一双翻了底儿的布屐挞拉着,手上还提着一只大食盒。
经过我们的牢舍时,他故意轻蔑地朝我和娘哼了个响鼻。折到斜对面的的卒班堂去了。
卒班堂里放着一张半旧的板桌、两条长凳。一个吊眼呲牙的老卒头正翘着二郎腿,半个身子扛在桌沿上惬意地剔着黄板牙。见那大哥哥到来,爱理不理地瞥了他一眼道:
“小线头,你手上拎的什么东西?又到哪儿偷的油水?”
“哎哟喂,童老大,瞧您给说得,您老还没吃个半饱,我哪敢偷腥呢-----”显然,这童老大是这小线头的上司,小线头满脸堆笑讨好的样子,像极了听惯使唤的角色。
只见他说着,下意识地朝我们的牢舍瞄瞄,微微打开食盒盖子。那童老大眯起眼来朝里瞧了瞧,立时眉轩眼开,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语气立时婉转了许多:“这么好的饭菜,到底哪儿来的?”
“童老大,不瞒您说,这些个,是送给新来的那一对娘儿俩的午饭。”
“什么?他娘娘的!——谁他娘的这么不着调!给牢犯送大鱼大肉,还有一整坛子的竹叶青!老子都还没吃过这样好的酒菜哩,真他娘的没天理!”童老大听了小线头的话,无由地火大,粗话放炮般轰响。
小线头连忙朝他作了个禁声的手势,凑到他耳边唏唏嗦嗦一阵耳语。童大老立时满脸不信地皱起眉,回头来朝我们怪异地看了许久。才朝小线头一甩脖子使了个眼色。小线头讷讷地朝他眨了眨眼,仿佛未能领会他的用意。
童老大更是恼火,劈头盖脸扇了他一个耳括子。一把夺过食盒来,将里面上三层下三层的碗碟尽数拿出放在桌上。
我好奇地望去,嘿,那桌上放了一碗红烧胖头鱼,一碗油焖扁豆角,还有盐水虾,烩莴笋,酸辣大白菜等都是我爱吃的,更有一坛三斤装的竹叶青,将我的酒瘾和食欲彻底催发。我扯了扯娘的衣袖道:
“娘,你看,那个大哥哥说,那些酒菜都是给我们的呢!”颠沛的这十数日中,我第一次笑得这般开怀。谁知,娘却是眼神暗淡地望着他处,想着她的心事,仿佛根本没听到我的话。
我也顾不得许多,正在猛咽口水,等待送到嘴边的美食。却不料令我做梦都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童老大将一整碟的盐水虾并在了稍浅一点的莴笋碟里,然后用筷子往空碟里夹了几筷大白菜和扁豆角,拿起桌上一杯喝剩的凉白开浇在里面胡乱地拌了一下,将一碟不咸不淡的怪菜推向小线头道:
“去,把这个给他娘儿俩送去!”
“啊?---就就这个?”小线头也不禁地傻了眼。童老大皱了皱眉。
“哦对对对,还有一碗白饭,够他娘儿俩吃的了!去去,端过去端过去!”他显得极不耐烦,一边打发着小线头,一边已将手贪婪地伸向那坛竹叶青。
小线头为难地吱唔道:“老大,这----这是县太爷吩咐的,咱们-----咱们这么做,不好吧---”
“哼,哼哼——在这儿,我就是天皇老子!你少喽嗦,去去去——”童老大不屑的驱使中,小线头搔着头,满是不解地将新配的饭菜放进食盒,抄了向我们走来。
我目睹了这一个整个令我懵懵懂懂的“暗箱操作”,心头像被重重压了一块磨盘,躁唳地吱咯咯碾压着。看到那已“面目全非”的食盒终于来到我们牢舍前,所有的欢喜立时变成了绝望,我几乎要委屈得哭了出来!
“秦酒娘,吃饭了!”小线头很快调整好了状态,又是一副懒散的模样,一边开锁一边道。牢门慢慢地被推开,在他踏进步来的一刹,我窜起来朝他大吼道:
“坏人!你们是坏人!还我们的酒菜!还我们的酒菜!”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哭,反而因为生气而变得如此理直气壮。小线头不屑地斜着眼,撩过手来在我脑门上轻轻一戳,调笑道:“呵,一个屁大点儿的娃,喝什么酒!”
我立时被气得脸色潮红,扑闪着眼睛,暗泪滚滚。娘亲不声不响地将我搂回怀抱,安抚我道:
“宝宝听话。忍耐些,会好的!”娘亲话中有话,眼中浸满了忧怨和无奈。我不懂,呆呆地望着她。
那一餐饭,娘是含着泪下咽的。而我,因为没有酒这味“救命药”,只吃了两口,还在半个时辰后全吐了出来。
我的病又发作了,吐完之后,无力地倒在娘的怀里昏了过去。娘在哭,泪水滴在我脸上,却没有大声哭出来,她仿佛在避忌着什么,害怕着什么,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看守牢房的两个狱卒美美地狼吞着桌上的酒菜,没有人理会我们--------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冷屋鬼火的牢房更令人毛骨悚然。我睁着大大的眼睛,竖着耳朵,全身警谨地望着对廊昏绰的灯莹,总觉得会有什么可怕的事物会突然出现。
娘一次又一次将我搂回温暖的怀抱,揉搓着我冰冷的手,在我耳边细声抚慰,可我一句都记不得她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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