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王永兴先生想要我当助教-《我在北大学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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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在课堂上苏亦就跟大家提到胡适也曾经在海外抄录敦煌文献,其中,最为重点的就是与神会相关的文献。

    可以说,胡适在研究早期禅宗史过程中,敦煌文献是其最为重

    要的一手资料。

    苏亦想了想,继续说,“所以说敦煌文献的重要性,超乎大家的想象,诸位要是对敦煌学感兴趣的话,这是一门值得花费一生去研究的学科。未来的一个学期,我与大家一起跟随王永兴老师学习这门国际显学。”

    说着,苏亦就率先走出教室,因为王永兴已经回答完毕其他同学的问题,正站在教室外等他,显然是有话要对他说。

    告别我教室内的学生,苏亦跟随着王永兴走出文史楼。

    “你跟回一趟健斋,我给你一些书籍。”

    跟其他北大老师一样,王永兴对学生关爱的方式也是赠书。

    而他口中的健斋则是他在北大的住处。

    北大有一个有名的建筑群“德才均备体健全”斋。它们坐落未名湖备案,是一组由七个宅院组成的仿明清式古典建筑群落。

    其中,“德才均备”四斋原为燕大的男生宿舍,跟原来的静园六院是女生宿舍刚好对应。

    只不过相比较作为燕大女生宿舍的静园六院,“德才均备”四斋的建筑及其所夹庭院的设计风格都更为雄浑有力,开阔豪放,完全就是对照着男生的性格特点来设计的。

    除此之外,体斋跟健斋则是一大一小、相互依连,最开始的时候,是作为燕大年轻单身教职工的宿舍使用的。

    体斋是一座小巧精致的两层八角亭式建筑,而健斋就大了很多,用高大雄辉来形容也不为过,这俩斋都有回廊跟台阶相连在一起。

    剩下的就是全斋了。

    全斋跟静园三、六园一样都是52年,北大搬入燕园之后,才建成的。

    全斋一开始是作为当时的男教师宿舍使用,而且,全斋还是七斋之中唯一的封闭式平方大院,分为南北两排。起初共有40余间平房,每间可住一户人家。

    后世,这七斋的功能跟78年完全不一样,比如,“德才均备”斋直接作为院系科研办公使用,而,体斋跟健斋则在北大百年校庆的时候,修缮一新,然后用来作为国际访问学者公寓使用。而全斋,直接重建,最后成为北大国际数学研究中心的科研场所韦神曾在此读博士后。

    不过此刻的,全斋、健斋都是教职工宿舍。

    不止王永兴住健斋,就连考古专业的苏秉琦先生也都住过健斋。只不过,现在跟宿白先生他们一样都已经搬入朗润园而已。

    只不过,王永兴先生的住宿,比苏亦想象之中的还要恶劣罢了。

    因为此刻的他,竟然住在健斋的一间据说由厕所改建的宿舍里。

    苏亦进入里面的时候,总感觉这间宿舍的结构有些不对劲,好在王先生也不在意,“在北大,有栖身之处,又能做学问,还可以教书育人,足够了。其他的,所求不多。”

    老先生都这样说了。

    苏亦还能说啥。

    甚至,对于这位先生家庭状况,苏亦都不敢打听,因为,据他所知,九十年代的时候,八十岁的老先生突然跟二十九岁的学生结婚了。

    苏亦他当初在北大蹭课,大家讨论到北大古史中心,说到这位老先生的时候,就忍不住提到社科院历史所的李老师。

    这个年代,太过于特殊。谁也不知道一段时光是老先生的忌讳,苏亦关于对方的交谈也只是局限于学术,不涉及到生活。

    然而,就在苏亦以为对方会把其他一些关于敦煌学的书籍赠给他的时候,这位先生却直接把陈寅恪著作递给他。

    王永兴说,“这部唐代政治史述论稿是40年代出本的陈先生的著作,你可以翻看一下,虽然你不研究史学,但多学习一下终究没有错的。毕竟,在课堂上,我觉得你对陈先生的生平挺感兴趣的。想要深入研究学术史,就必须要深入了解每一个先生的作品思想。我前两天去燕东园跟太初兄聊起你,说你不仅佛教以及魏晋南北朝方面史学作品比较感兴趣,这样的话,你可以深入阅读一下陈先生的作品。”

    他口中的太初兄就是周一良先生,看来他们之间的来往,比苏亦想象中的还要密切。

    想想也对,后世北大历史系最引以为傲的中古史也是由陈先生的学生周一良、王永兴两位先生开创,算是有学统传承,再加上陈先生在学术界本身的重要地位,北大就对陈寅恪先生的相关著作特别重视。

    重视到啥程度呢?

    要是想考北大历史系的研究生,要是不读的陈寅恪先生的著作,那剩下的一个选择就是换学校。

    这种情况下,这位先生的关系肯定比外界所猜测的还要亲密。

    王永兴不知道苏亦的想法,说着,又把一本书递给苏亦,“这是陈先生的论文集金明馆丛稿,已经完稿多年,却一直能出版,这书本来六十年代就由中华书局出版,结果,被耽搁了。这是我装订的手抄版以及各种摘录,里面收录了不少关于陈先生利用敦煌资料补史、证史、大多数敦煌学论文。”

    说完,王永兴又说,“太初兄说你近日在读大唐西域记,这样的话,你可以读一下陈先生的西游记玄奘弟子故事之演变。”

    “对于玄奘三弟子故事来说,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是受印度故事中的顶升王升天因缘和工巧猿nala造桥渡海,两个故事合并而成;猪八戒高老庄招亲故事则是由大猪救沙门大神即牛卧苾刍演化而来,这一故事被人加以混淆,将牛卧指为猪精并由此形成我们如今看到的故事;沙和尚故事的起源是源于慈恩法师传卷一记载,仅就一故事演化而来。文章很直观的说明印度故事不仅对我国佛经有影响,还对我国的故事有影响。”

    “陈先生的这片文章,比你观看的

    西域记有趣多了,你闲暇之余,可以看看解解闷。”

    啥啊。

    陈寅恪先生的文章,都成为饭后解闷的读物了。

    怎么可能。

    谁不知道陈寅恪是出名了考究党,每一篇文章之中对于文献的引用,比他的导数宿白先生只多不少,没一定的文献功底,根本就读不懂他的文章。

    不过相比较枯燥无味的大唐西域记来说,陈先生的文章趣味性确实更多一些,但,对于苏亦来说,依旧不容易。

    好在,王永兴对他也不苛求什么,只是让他泛读而非精度。

    赠书完毕,王永兴又说,“其实,早在敦煌学概念提出之前,陈先生就与西方汉学家多有交流。他与以敦煌文书起家的伯希和建立了学术联系。不过,陈先生初谒伯希和应在19131914年间,1920年代留学德国之时也曾有学术交流。1932年和1935年伯希和两度来华,陈先生都与之晤谈。甚至,1938年的时候,还是伯希和推荐陈先生到牛津大学担任汉学教授之职,所以陈先生应该是国内最早一批关注敦煌学的学者之一,你对敦煌学感兴趣的话,陈寅恪还有陈垣两位先生的著作,你都是要读的。”

    话虽如此,但对于敦煌学的研究,陈寅恪先生肯定是不如陈垣先生。

    但王永兴一生都在推广陈门学说,陈寅恪先生的学问在他的心目中肯定是无人能及。

    “至于陈垣先生,我就不赘述了,你们都是新会人,你比我应该更了解才对,嗯,刘乃和先生的课,你去听了吗?她是陈垣先生弟子,也是助手,深得陈垣先生的真传。而且,对于书法美术,你又家学渊博,应该比我更能知道刘乃和先生的书法造诣。”

    得,光从这短话里面,苏亦就知道王永兴已经对他的情况掌握个八七九不离十了。

    所以,等他快离开的时候,王永兴说,“我这边还缺一个助手,所以我想让你给我当敦煌学的助教,不知道你的意下如何。”

    这一下子,苏亦就有些为难了,“王先生,我恐怕不能胜任。说实话,我对敦煌学研究的不多,研究这些,更多还是为了佛教考古服务,都是从考古学的角度出发的,在敦煌文书方面,我所涉略的并不多。”

    他说的是实话,让他去讲讲学术史,忽悠一下一些新生,他信心十足,但真让他去研究这些敦煌文书,像胡适、陈寅恪、陈垣他们这些前辈一样花极大的精力去考释这些经卷文书,苏亦是做不到的。

    或者说,他也不愿意去做。

    然而,王永兴似乎不意外他的回答,“你不要急着拒绝我,你今天在课堂上的表现就很好,说实话,在咱们北大或者说全国范围内,年轻一辈的学者,是没有研究敦煌学的。所以出现了很严重的断代,你愿意去了解这些,已经走在很多同龄人的前面了。”

    说到这里王永兴就笑了,“什么同龄人,你的同龄人现在还在读初中呢。反正你已经领先同时代的青年人很多了,而且,你并非没有基础,你对中古史了解,也熟悉佛教史,还读过不少的文献,我听恭三先生说,你熟读二十四史,甚至太初兄也说你读过四朝高僧传,还读过他的博士论文。甚至,我刚才听你对胡适先生的著作也深入研究,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写出那么多胡适先生关于禅宗史论文目录,可想而知,你在这个方面的功底,已经不弱于咱们北大的中青代讲师了。所以,我想让你当的助教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跟太初兄商议过后的决定。”

    听完这话,苏亦恍然。

    难怪王永兴会在课堂上突然点他起来上课,敢情是早就存在这个念头了。

    自己被这样的大佬这样安排,是不是太过于荣幸了?

    说实话,苏亦内心里面也不拒绝去给王永兴当助教,但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导师宿白先生。

    之前,他讲蒙满回藏鲜之学的时候,就被宿白先生训了一通,还说他竟然像学陈垣先生,还不拜入邓广铭先生门下治史。

    现在,不声不响,就答应成为王永兴助教的提议。

    估计,他会被逐出师门的。

    所以,苏亦最终还是没有答应下来,“要不,王先生,我回去跟马师兄商议一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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