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入朝-《新亭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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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一,江左进入暮冬之月,随着南府报捷的使者即将到达秣陵,往日商定好的北伐大计亦是终止。
对于终止琅玡王北伐,朝廷只是官方声明解释冬季运漕不通,北伐所需的军资粮草难以及时抵达前线,遂是拖延。但在坊间所流传最广的,无疑不是南府之军已完全平定巴蜀,大司马葛成的精兵也已从巴蜀回师,更是随着南府使者将至,朝廷甚至有意让琅玡王陈冲回师广陵,种种传言也都证实了如今江左上游与下游的紧张对峙。
淮月楼内,当今朝廷的三名大臣在朝会之后像往常一样在此设宴。淮月楼与忘语轩不同,这里立在秦淮河左岸,是专门为当今朝臣所设风月之所,因为来此饮宴的非富即贵,遂被坊间称为富贵楼。
太子中庶子苏齐、中书郎何昶、丹阳尹周泽围坐在暖炉前,随着侍者将一壶温酒呈上,三人也是开始难得享受着数月来的闲暇时光。
“听闻陛下已经选好了负责接待南府使者的人,司徒大人很遗憾,并没有入选。”
丹阳尹周泽捧着一樽温酒,自南府使者往秣陵报捷的消息传来之后,这位汝南曲候的世子作为丹阳尹便是忙的不可开交。
“大鸿胪顾章、太常陆永、护军将军孔茂之、射声校尉吴潜,可以看的出来,陛下是有意而为之啊!”
苏齐微微叹息一声,言语中透着深意,周泽放下手中的酒樽,抿嘴一笑,“这也可以理解,毕竟来的是江州刺史钱会吗?”
苏齐神情肃然的点了点头,江州刺史钱会,出身会稽豪族上虞钱氏,家族强盛与顾、陆被称南土三豪,浙东郡县皆有钱氏的山泽和庄园,家族壮丁万余,且能私铸铜铁,如此实力却甘心趋附南府大司马葛成,想来天子也会头疼。
想到这苏齐不禁为江左前景所担忧,自从北来之后,苏齐虽然心念北方,但因道路不通,很难返回北方,只能留在江左新朝为官,且其因为司徒杜修在北声望,苏齐渡江后便被江左名士所看重,包括太子在内的多数重臣都与其交善,最后被太子陈良引为心腹,官拜太子中庶子。
相比于苏齐的忧心忡忡,何昶倒是神色轻松的叹道:“陛下也是没办法,来的钱会本就是江左豪族,用顾公和陆公正能抑其锋芒,至于安木、玄隐,那显然是陛下有意为之。”
“有意为之?依在下看不是,绍泽兄,孔茂之是琅玡王殿下的大妻舅,一个只会雅尚清谈、虚浮度日的名士却成了掌管秣陵城外三营禁军的护军将军,你这个太子妃的兄长,如今只是一个中书郎,看来这皇子姻亲也有分别啊!”
周泽略带讽刺的笑声传来,何昶闻之也只是放下酒樽淡淡一笑回应之,可是心里却不是个滋味。周泽的话听似玩笑,但却也是整个何氏时下的处境,如今天子只喜琅玡王陈冲一子是朝野共知,凡与琅玡王交好或是曾经的下属都封爵拜官,反观自己,虽为太子妃兄,但整个何氏子弟,都未受到新朝所重,想到此何昶也只能将苦涩藏于内心,借温酒来消心中惆怅了。
而此时的周泽和苏齐都没有注意到何昶的变化,周泽继续侧着身不拘礼节的空谈道:“现在坊间都在传,说现在南府的葛公到底是朝廷的臣子,还是国家的外藩,如今南府入朝,天子要特派专臣接待,难道君臣之道只剩相互羁縻了吗?”
“恐怕南府有臣服之心,朝廷某些心机叵测之人无君上之恩啊!”苏齐坐姿放达的征神而言,周泽闻言之向前挪了挪身子,放低声调道:“孝全此言何意啊?”
“哦?”苏齐缓过神来,坦然一笑,“没什么,没什么。”随即便用腿踢了一下何昶嚷嚷道:“哎,今日难得有此闲暇,莫谈国事,何不畅谈虚语,以忘日之将夕,如何?”
看着苏齐突如而来的笑声,周泽和何昶虽都皱眉有一丝疑惑,但他们也都清楚,如今南府之事如何处理也不是他们三个能够解决的,更何况三人互有心事,似又难相互诉说,如此一来到还不如借着温酒谈虚论道。
秦淮河水流过石头城汇入大江,如今秣陵江防至新亭到石头城官军已然是临江列戍,如此阵仗,若不是南府使者将之,过往行船还以为慕容南寇。
大江之上,一艘楼船略显孤单的漂泊在江面中央,但楼船上的邓允已经可以瞭望到江水南岸随风飘扬的旌旗,此刻的他也不知该感叹命运弄人还是世事无常,没想到短短时日竟然再度重回旧地,也许已然成为了伤心之地。
随着钱会和徐谌走了过来,还有些伤神的邓允有些反应不及,在钱会魁梧的身姿到了自己肩前邓允才缓过神来,知趣的退到钱会身后。
邓允初闻钱会之名时,还以为钱会是那种风度翩翩的南土贵公子,但亲眼目睹之后,却有些感慨,钱会身高八尺,有着北人的强健体魄,连鬓接唇,气度雄豪。此刻他正手握船杆,深邃的双眼望着江边南岸。
钱会是南土豪望,历来对北来的陈宋宗室、世族感到不满,因其家族世代繁衍于会稽,但随着南来避难的世林不思复归家乡,反倒是在浙东一带圈地占山泽,做为会稽豪族的钱氏自然对这种现象感到不悦。
随着楼船距离南岸越来越近,临江列戍的旌旗和牙门军也逐渐映入钱会的眼帘,只是钱会的口气对此无比不屑。
“天子真是够客气的,如此盛大的欢迎仪式,恐怕慕容南犯也未尝如此啊!”
身后的徐谌和邓允闻言皆是不发,使得钱会回头而望,冷笑一声后问道:“怎么?你们怕了?”
“额,使君壮言,下官难以回言,只是大司马临前嘱托使君要简兵轻行,还望使君到了秣陵谨慎行事。”
徐谌语气平和的劝言让钱会又是冷声不屑一笑,“主公多此一举了,现在在想独善其身,哪有那么容易,你真以为一艘楼船装着从巴蜀送来的所谓天府贡物,江左那个天子和那些尸位素餐的言官就会把我们当忠臣了?不会的!”
钱会用豪爽的声音喊出最后一句,让邓允都不禁低头窃笑,徐谌瞥了一眼之后也只是长长的舒了口气,心中暗叹:“主公选这位来此是否是个正确的决定?”
葛奕深知钱会对下游朝廷的仇视,若不节制,他定当率领江州舟师顺流而下,葛奕便上奏大司马葛成希望钱会此行能够“简单”一些,免得让朝廷感到紧张。而葛成也是同意,并亲自写信给江州的钱风,钱风得信后虽有不甘,但也只能奉命行事,虽然钱氏能够私下造甲募兵,但同时对抗朝廷和南府那无疑不是自杀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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