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它的船型、火力、和装甲布局，又是为了什么呢？”

    一名身形瘦弱的少将开口，道出了房间中所有人的疑问：“该舰的水线长高达210米，这必将大大增加船体的结构重量，即便是能降低高速下的航行阻力，综合考虑之下还是得不偿失之举。要知道这艘船的设计航速并没有达到34或35节之快，30节的速度并不需要如此纤长的线型。此外，它竟然没有运用经典的水下逆向突出部结构，我记得这个手法明明就是你们布罗姆－福斯船厂的独创！”

    他深深呼吸，又道：“在火力上，该舰也明显偏弱，4座分装在两舷的双联装128毫米火炮在单舷只能发挥出一半，仅仅相当于一艘驱逐舰的火力。而在装甲防护上，它的构型也让我十分费解。如果说该舰没有多少吨位来敷设装甲、才导致垂直防护只有外层40毫米水线、加内层40毫米TDS的防驱逐舰炮弹水准的话，那么它的水平装甲厚度为什么要有75毫米？即便是要抵御重巡洋舰的203毫米，在正常交战距离上也只需60毫米就能实现了。”

    方彦脸上笑容不减，从容解释道：“尊敬的将军，您所提的这3个问题，我认为都可以归纳到一个原因上，那就是航空母舰在海上作战中的行动定位。”

    “航空母舰较传统炮舰的独特价值，就在于其所搭载的飞机。只要是没有狂风暴雨和滔天巨浪出现的白昼，航母均可派遣舰载机升空；如果航母搭载的飞机越多，那么指挥官在保证手中有足够备用力量的情况下，就能派出更多的飞机进行搜索和侦察——而其最终侦察的效果和派出的飞机数量无疑是成正比的。无论是在茫茫大洋上寻找敌方的运输船只，还是发现敌方正在向我方逼近的主力舰队，拥有更多数量舰载机的航母都能拥有极大的先手。4架飞机搜索和10架飞机搜索之间的差距，我想您应该比阅历微不足道的我更加清楚。”

    方彦不紧不慢地说道：“因此，逆向突出部的手法便不能在航母上加以使用。因为这会减少水上部分的舰体宽度，并由此减小机库面积，而机库面积则直接关系到对航母来说至关重要的载机数。该舰将近3000平方米的机库总面积，就是这么实现的。而当侦察机发现目标之后，航母势必要出动飞机对敌方的商船或是军舰实施先发制人的打击，这就需要更长的飞行甲板来整备大量飞机、以便放出更强大的攻击波。该舰巨大的水线长度，便是为了这个目的而确立。它的飞行甲板长达220米，可一次性放飞40架以上的飞机，如果幸运女神不站在法国人那边，这一波攻击就能带走8万吨左右的商船份额，这比任何炮舰都要来得高效！”

    “所以，你就为航母削减了炮械和垂直防护，使之成为一种专门进行远程打击的舰种了。”坐在上首默不作声的雷德尔忽然开口说道。

    方彦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航母本身就不是为了炮战而生，追求炮战能力完全没有必要；我们已经有了柯尼斯堡级轻巡和万吨袖珍战巡，完全能够在夜晚和飞机无法出动的恶劣白天保护航母的安全。至于它的装甲防护，则也是纯粹以抵抗敌方舰载机的空中打击而敷设。75毫米的水平装甲是为了防航空炸弹，空－液－空三层共计4米的水下纵深、和核心舱两侧的40毫米高弹性装甲，是为了防航空鱼雷；至于40毫米的水线装甲，则是为了保护航母的储备浮力不被近失弹爆炸所产生的破片所伤。因此它的高度只有2.5米，可长度却覆盖了整整210米的全部水线长。”

    方彦目光渐转凝肃，道：“唯有专精一域，才能实现特长。这是造船技术界永恒不变的定律。以我们即将下水的万吨袖珍战巡为例，如果既要让它实现对重巡洋舰的压倒性优势，又要让它具备能与正规主力舰交战的实力，那么它只能以大幅牺牲速度和火炮数量、来满足对装甲和火炮单发威力的要求，最终造成两方面的作战任务都无法有效达成。航母这种新型军舰也是一样。重型炮械和厚实主装甲的安装，必将使得其航空性能呈几何倍数骤减，这种毫无出彩的平庸，恰恰是昔日公海舰队的主力舰所犯下的设计错误。”

    听得这番话语，会场内再度陷入了沉默。求大求全固然是军备竞赛的必然趋势，但这却也要和客观技术和战争经济学加以结合；更何况今天的德国海军还远不能仅仅通过放大吨位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必须在许多地方都予以取舍。看着长身站立在台前气质卓绝的方彦，伯纳已经明白威廉造船厂的这次竞标又将归于失败；不过他的心中却并没有因此感到气馁，反而是由于方彦对航母这种军舰的深入剖析定位，使得心中变得茅塞顿开。伯纳意识到，有了开挂的设计手法还远远不够，他必须对目标军舰有一个明确的定位，这才能有所权衡的活用这些技术。

    至此，这场技术交流的结局也就基本上失去悬念了。在最后的报价中，布罗姆－福斯给出的单价甚至还比威廉造船厂少350万马克：二者虽然同是1.3万吨的标准排水量，但后者却包含了150毫米双联装炮塔、各种伺服机械、重量不菲的表面硬化装甲、以及功率更大的动力机组，这些的价格可都是相当昂贵。而方彦的那份设计，这些部分重量全部都是相对便宜的结构钢，价格自然有极大的空间能往下降。实际上，也正是由于这一缘故，航母的吨造价要比巡洋舰便宜许多：历史上1.45万吨的巴尔的摩级重巡的价格是3300万美元，而吨位比它大了几乎一倍的埃塞克斯级航母，单艘价格却只有3800万美元！

    尽管航母形成战斗力不是造一个船壳就能完事的，购买舰载机、训练飞行员的钱都还要海军另出，而且花费还绝对不会少，但这已经和方彦没有什么关系了。得到订单的他心满意足地登上了返回基尔的火车，并重新做为一名普通的海军中尉，继续积攒着自己的实力。方彦在设计之前就已经计算过，只要舰载机的折翼技术过关，这级拥有3000平米机库的航母足可收容下3个中队的飞机，再加上甲板系留一部分，最大载机量超过60架绝对不在话下！

    “护航船队么。”方彦嘴角悄然泛起了一丝带有冷冽的低笑。

    就在方彦返回基尔不久的1930年5月19日，代号为A的第一艘万吨装甲舰，终于在基尔造船厂宣布下水了。这次下水仪式之隆重，无疑远远超出了两年前的开工典礼：就连时年已满84岁高龄的共和国总统兴登堡竟也亲临现场，并发表了肃穆威严的长篇演讲。随着舰尾处的木板被放下，在场的数万军民都得以亲眼目睹了它的命名——德意志。这也可以看出德国军方对这艘战后建造的首条主力舰，究竟寄予了多大的期盼。香槟抛碎，酒沫喷洒，彩旗翻飞，欢呼鼎沸；“德意志”号182米长的钢铁身躯从船台上缓缓滑入水中，激起千层水浪，蒙蒙白涛。恍然间，时间仿佛回到了20年前，在那个德意志民族大步迈入海洋的伟大时代当中，每一艘主力舰的下水，都是国民开怀庆祝的节日时刻！

    根据军械局的最新进展，他们已经完成了283毫米L45四联装炮塔将近三分之二的研制工作。等到两年之后，该型炮塔必然能被制造出来，装备在这级军舰之上。得知这份消息的雷德尔心中振奋，对未来的期待又多出了几分。这级袖珍战巡当初最大的实施难度就在于四联装炮塔，现在看来，只要给技术部门足够的压力和时间，任何问题都不是无法解决的障碍。

    “元帅阁下，您看到了么？公海舰队就要重新复活了。”雷德尔的目光有些迷蒙，喃喃低语的声音中也带上了几分沙哑和激动。他口中的元帅自是曾经一手缔造了公海舰队的提尔皮茨，此刻的提尔皮茨已经完全成为了风烛残年的老人，估计再有数年就会走向人生的终点。不过，他的海洋之心，却是被以雷德尔为代表的壮年派高层、和方彦这一辈的热血青年给完整的继承了下来。德意志号的下水只是舰队全面复兴的起点，凡尔赛和约的限制也绝非是不可逾越的天堑；只要有海洋的地方，勤劳坚韧的德意志人，就都不会屈从于盎格鲁－撒克逊人那一副“天命神权”式的霸占和独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