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五章:一别再见-《一碗茶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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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都一样,”那人在剑刃逼抵之下昂然道,“共和万岁……”

    不待其又抽出短匕投掷,黑脸家伙抢先一剑封喉,抹脖而过。

    有乐抬扇欲遮挡在我眼前,但见赤膊壮汉从车里跌撞出外,狼狈而起,忿去踢那捧喉踣倒的刺客,恼斥道:“什么‘共和万岁’,世上哪有东西真能一成不变?维苏威火山突然爆发的那一刻,生命戛然而止,永恒之城也要完。希腊神话中特洛伊英雄、美神阿佛洛狄忒的儿子埃尼阿斯的后代跑来建城以后,罗马变了多少样,你以为不变就好?不要听那些人忽悠,所谓共和派其实是贵族派,而恺撒派才属于平民派。看你也是一身穷苦样儿,所谓穷则思变,你思变了吗?是非不分,还跑来瞎嚷嚷……”

    捂喉踣倒的刺客咯血欲起,麻布披罩的黑脸家伙掉转剑尖,从肩颈之间插刃往下,直贯胸腔,随即拔出,转面说道:“这个行刺之人没命了,不要跟死人浪费口舌。”

    “他当然没命了,”赤膊壮汉愠然转觑道,“因为我还没跟他说完话,你就戳死他。我还有很多道理要讲,你看我像不讲理之人吗?你们就会打打杀杀,知道我爸爸是谁么?”

    “我知道,”信孝举着茄子回答,“你是著名辩论家奥拉托的儿子,你生父被马略的支持者处死之后,你妈妈茱莉亚·恺撒改嫁给苏瑞。由于你继父苏瑞在所谓伽提林阴谋中受牵连被西塞罗他们处死,使你从小缺乏父亲的管教,与兄弟和朋友经常去赌场、酗酒和泡妞,到处欠债。此后你想跟生父奥拉托那样能言善辩,就去希腊学习辩论术,却在那里改变主意当了兵,日后成长为世界历史著名的‘军头’……”

    “你看小朋友多聪明!”赤膊壮汉伸手捏脸,高兴地表扬信孝,一边揉腮一边唏嘘道,“而你们只会当兵,完全没脑子。就爱把人戳来戳去……”

    信孝因感脸变形,连忙挣扎道:“你不要把我揉来揉去……”赤膊壮汉仍搓道:“你看就连小孩儿也知道我是讲道理的,我从来守法,没事就带着西塞罗这厮写的法律论著出来混。武人要有武德,我的优良作风你们学到一点了吗?每次不等我说完话就急着砍人,其实我的要求不多,无非急欲问清行刺的主谋究竟是不是卡西乌斯,尤其想知道西塞罗这厮有没有份参与密谋,因为我对他很不信任。这并不是由于我特别想找个借口杀他,谁都知道我跟他不一样,他以前是未经审判就乱杀一气,手上有权之时根本无视法律,竟连我继父苏瑞也不放过。而我从来师出有名,讲究有法必依……”

    “我是深邃的,”慈祥老头歪戴假发下车说道,“这些暗戳戳的勾当跟我没一根毛的干系。你找不到借口杀我,继父苏瑞之事当年我已经忏悔了,自我放逐一年,并且提前退休。我虽然反对恺撒专权独断,但不主张刺杀他。至于你嘛,我从来觉得你威胁不到谁,毕竟本性难改,仍跟以前当花花公子那样,无非花天酒地,得过且过。所以我不介意迎你回罗马,毕竟这样的人一贯好操弄……”

    “如此看扁我?”赤膊壮汉闻言懊恼道,“为什么没有个刺客从树丛里突然冲出来把西塞罗干掉?可见老天爷真是指望不上,难怪卡西乌斯后来变成无神论的拥趸……”

    麻布披罩的黑脸家伙伸剑指点道:“那边还有个伤手的刺客留着没杀,一路绑在车后跟来,我问过话,他说不是卡西乌斯主使的,想知道更多就揪他来问明白……”恒兴转望道:“那个刺客似是我先前在山坡下边制住的,大概蚊样家伙也有帮忙。”

    “还给我留一个吗?”赤膊壮汉欣慰道,“可见老天爷仍然有心关照。幸好我尚未像卡西乌斯一样急着变成无神论的拥趸。做人要沉住气,而他没有耐心。将来我必因此击败他……”

    一个裹巾汉子绑着手被推过来,悚望树梢,目露惧色的说道,“你们看没看见上面有东西悄随?先前突然掠杀了我们许多同伴……”赤膊壮汉先掴他一耳光,使之怔然定神,随即指着慈祥老头,问道:“究竟是谁指使你们行刺我?倘若回答让我满意,你非但能活下来,还会发一笔小财……”慈祥老头挖着鼻孔啧然道:“你的手别朝着这边,然后故意引诱他指证我。”

    裹巾汉子忍不住又望树梢,惊犹未消的说道:“这些都不重要了,小心上面……”其言未毕,蓦有厉辉映颊,半爿脑袋忽落。

    我觉腕间搐疼,脊后亦凛,猝然一扬手,挥出数道盾谶,将赤膊壮汉他们从锐芒掠扫之下撞开。眼前落叶一片,纷纷扬扬。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下车说道:“先别急着打打杀杀,问清楚究竟是不是卡西乌斯主使,因为我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瞥见锐芒划到其畔,炽辉晃映脸颊,我未暇稍想,扬手急发盾谶将他推撞开去。几个黑人在旁愣看,随即一齐哗然惊退。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跌倒在地,懊恼道:“你看他们真是一点儿用没有,每次都这样,也不来扶我一下……”

    慈祥老头在几个脑袋大的家伙簇拥下挖着鼻孔转望道:“幸好我还有这些手下及时赶来保护,其实他们各皆身手了得……”话未说完,旁边几颗大脑袋次第落地。我见厉芒扫近其畔,扬手急发盾谶挡开。慈祥老头亦被掼倒,假发飞沾长利之脸,他正自走蹿慌避,突然看不到东西,一下撞在树上。

    我觉厉芒又晃掠而近,甩手急挥数下,没等看清发出了什么,接连许多株树轰塌折倒。信孝颤着茄子惊呼:“当心背后……”随着脊梁一凛而紧,我瞥见落叶飘飞间隙有影悄临,森然逼迫之感倏如巨石摧撞心头。但觉腕间搐疼骤剧,我抬手一扬,面前陡现六幅符箓形态之盾,霎然激绽,毕展而开,合并成一面屏障,荡开摧击的厉芒,旋即飞转如锐激之轮,唰唰连断我周围数树飞折。

    有影乍近,顷又急速移退,避之不迭。我甩臂抛投激旋的锐轮,追摧飞削,一下子又有多株树接继折倒。映眸一影无声高窜,迳往林梢纵掠迅疾,我扬手翻腕,欲催转轮往高处追削上去,不意变换为长刃划芒撩空,再折数树轰然翻倒。

    我自亦惊奇,正要划刃追撩苍梢之影,但见树下有个捧着两盒东西的花白胡须的家伙仰头愣望,怔未觉察身后有树倒砸过来。我忙晃腕急收长刃,改而发出盾谶,将他推撞开去。

    花白胡须的家伙跌翻草间,两盒东西坠落路边。有乐从藏身处伸头,只见向匡提刀奔至,问道:“什么东西?”

    “说出来怕吓到你,”有乐摇扇告知,“因而我只能这样表述,盒子里面有中秋饼。”

    “不是饼,”花白胡须的家伙捡盒察看,煞有介事的说道,“里面有两个小型外星人的干尸,发掘自几千年前巴比伦的地下古窟。其中一具干尸里面有卵,我急着要拿去元老院展示这个重大发现……”

    慈祥老头拾起假发,不顾往脑袋上匆忙戴歪,走过来正色道:“世上哪有外星人?不要相信那些古古惑惑的巴比伦人炒作,我们并非外星人操弄之下蝼蚁一般的微渺生物。人乃万物之灵,咱们才是最高的存在……”正说话之间,假发突然掉落,随即一下拂飞甚远。慈祥老头仰脖惑望,树梢高处有影悄掠而过,坠叶簌撒。

    我觉腕间搐疼,正自惑瞧朱痕形状,周围涌来许多人抬弓纷朝高处飕飕发矢,接连骤密齐射,似皆飙然落空,不见有何物事坠下。

    蚊样家伙拉弩扫视道:“大家小心,不速之客似还没走。”众人举弓搭箭,密集涌至,纷向高处惕然寻觑,落叶飘飞之间,林梢雾漾,似又有影悄掠,顿时引起再度乱箭齐发,嗖嗖一片,穿空猝急。

    恒兴按刀惕望道:“现下你几个总该明白,咱们为何不可急于脱离罗马人的队伍了罢?”信孝在他身后颤着茄子乱觑道:“然而我觉得刚才那个时隐时显、倏忽出没的异影未必忌惮这伙罗马人,虽然弓刀犀利、箭矢如雨,他们压根儿没擦着边。不知你有没留意到苍梢掠落之影刚才为何飞遁急离,我觉得其亦看到了我所见的不可思议情形……”

    有乐从藏身处伸头转问:“比起那个倏晃如魅之影,什么情形使你觉得不可思议?”

    “她的手。”信孝颤茄朝我一指,悄言告诉,“倘若不是眼花,刚才我觉得剎那间她那只手竟似变成了利刃,而且一扫出去,锐芒掠辉很长,随便就摧掉了大片树木……”

    我抬手懵看,蹙眉惑瞧道:“没有变成什么呀?”有乐溜过来拿我的手看来看去,随即放开,转面啧然道:“你肯定眼花了,这只是一支柔荑,恰如古语有云,纤纤素手。又名酥手,陆游写诗词称为‘红酥手’就是这种柔若无骨的东西了……”

    “她手上蛰伏有超越六维之物,”蚊样家伙在树影里扳扣袖下弩机说道,“你们没听到先前小珠子提过,便连所谓‘上帝’那般更高存在的无固定形态生命似也忌惮这些异界东西吗?除非另外还存在有高过它们维度之物,否则无所不摧、没有敌手。”

    我抬腕瞥看朱痕悄闪,惑问:“小珠子去哪儿了,她怎么没跟来呀?”蚊样家伙拨转弩机,蹲在树下琢磨道:“想是穿越之时又被排斥在外了,这几趟意外穿越跟你我的意愿无关,也许便是你手上摄附之物所为。不知带我们来这些地方究竟要干什么?”

    有乐悄问:“会不会跟那两匣中秋饼盒子里的小型异星人遗骸有关?难道冲它们而来……”蚊样家伙摇头说道:“我觉得不是。盒子里的区区朽物,就算真的来自其它星球,其实也跟人类差不多,无非同属于固定形骸的低维度,还未必能被我们所处维度以外这些‘更高境界的东西’看入眼去。她手臂上粘附的那般几乎肉眼难辨的异态东西毕竟属于超越六维之物,它们若有什么想法意图,恐怕就跟传教士们念叨的所谓‘神的计划’那样等闲令人难以揣度,不过依我猜想,或许与‘黑石’有关,但也不能肯定……”有乐似是心念一动,摇扇说道:“莫非要帮助我们找到信雄,拿到所谓能勾魂的黑灵石……”

    “那不是你以为能勾魂的黑灵石,”蚊样家伙在树影里若有所思的说道,“据称其乃‘仙班’之物。记得我穿越去‘千星之域’那里听人提及,背鹅流浪那家伙旁边有个人说好像用它能重启‘仙宫’深处隐藏的某座大型装置,打开什么通道……”

    信孝闻茄忙问:“然后呢?打开了什么通道没有……”

    “没有然后,”蚊样家伙在树下回想着说道,“未待我挤近多听清楚,整个‘千星之域’就爆掉了。我急忙撞离的时候,只来得及瞥见背鹅流浪那家伙被旁边之人拉进透明的圆球飞梭,昔曾遇见的那几个俄罗斯人都在里面齐皆惊叫,其间还夹杂有个毛发耷拉的基辅家伙忙乱驾驭飞梭,以及一个面熟的圆脸胖子坐在球舱内的轮椅上悬空漂浮不定。看来他们真的很难死……”

    “我也很难死,”赤膊壮汉从车下爬出来嘟囔。便在腕间又搐疼骤剧之际,我正要抬手扬臂甩向背后,急欲消除迫近脊梁的侵凛之袭,不意被赤膊壮汉一抱而走,匆促跑离所立之处,赤膊壮汉边奔边嚷,“大家快放箭,后面有东西追……”

    因见有影窜随飞快,众皆慌了手脚,纷欲发矢不及,接连有人持剑盾上前急阻。随着噼嘭磕震声响,不断被撞飞。折剑摧锋、凹盾瘪落,顷刻之间掼撒一地。

    蚊样家伙在树下嗖嗖发弩,却被那个披罩麻布的灰须黑脸汉子推肩搡去一边,眉关紧锁的说道:“大家不要放箭,以免误伤了当今罗马最高统帅安东尼……”

    眼见异影倏晃骤近,有乐慌忙缩回藏身之处。向匡叫了声:“让我来!”提刀上前急迎,唰唰劈砍,与恒兴追斩之刀不意荡刃互磕,火花激溅。异影一掠而过,多人纷以刀枪搠空。向匡犹仍不甘,发腿追踹,连蹬数盾,腾身纵跃飞窜,飘袂撩裾扑簌猎响,一路扬尘踢至。

    “看见了吧,向家这一支嫡脉不愧为临济宗般若无相腿法最早的渊源。”恒兴拖刀奔随在后,不禁赞叹道,“所倡开启‘般若为本、以空摄有、空有相融’的禅宗新法,许多年后,这种禅宗新法因义玄在临济院举一家宗风而大张天下,后世遂称之为‘临济宗’,而当年‘八王之乱’护军名将向匡洗刀之地,筑起的正定临济寺也因之成为临济宗祖庭。临济宗遂成为禅宗南宗五个主要流派之一,自洪州宗门下分出,至隋唐方更盛行于世。在南宋时,因为杨岐派传人大慧宗杲的影响力,使得临济宗一支独秀。随后,明庵荣西将黄龙派引入扶桑列岛,使临济宗在东瀛得到开花散枝。并由于中原僧人兰溪道隆东渡,又传去杨岐派禅法。镰仓时代禅宗二十四派中,有二十派出于我家族信奉的杨岐派系。随着向氏的释家后代高僧倡议并由足利义满在京都建立相国寺,成为临济宗相国寺派的大本营……”

    他忙于说话,没留神一头撞在树上。向匡凌空飞袂追影疾临,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匆忙避去几个并肩愣望的黑人后面。向匡连发数脚落空,异影从眼前一晃而过,转掠急移。向匡腾身怒发一腿飞扫,袂风劲猎凛烈,却似刹遏不住。因见来势迅猛,那几个黑人惊哗而退,露出后边的烟熏妆模样高瘦男子,他皱眉刚啧出一声,便被飞脚扫脸掼翻。

    向匡荡裾转问:“刚才踹到谁了?”有乐从藏身处伸头告知:“罗马共和国元老院议员布鲁图,绰号‘讨债者’……”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摔飞落地,瞥见几个黑人在旁一迳楞望,不禁懊恼道:“你瞧他们从不帮忙,就只会看热闹。”向匡抡腿飞扫,追影而至,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仓促爬起,溜去几个黑人后边。

    慈祥老头拾起假发,歪戴回脑袋,高抬一腿搁树上,拉着胯说道:“瞧见了吧?伯罗奔尼撒绝技再显风采,一字马重现人间。无论何方妖孽,须要先过我这一关……”有乐投以怀疑的眼神儿,不安地摇了摇扇。霎随异影转掠,向匡扫腿落空,刹势不住,啪一下踢在慈祥老头脸颊,顿时歪掼在地,假发坠落。

    向匡旋袂转问:“刚才又踢到谁了?”有乐在藏身处郁闷道:“古罗马著名哲学家、演说家和法学家西塞罗,绰号‘哲人’……”向匡闻言一怔之下,刹不住迅猛的去势,飒飒撩荡,激尘而近。那几个黑人慌乱退避,再次露出躲藏在后边的烟熏妆模样高瘦男子,他皱眉转望,刚啧一声出嘴,便被飞脚扫颊掼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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