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人间无骨-《一碗茶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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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吉呈上一杯黑色液体,殷勤的说道:“主公啊,来一杯提提神。”
“这是什么东西呀?”眼神疯狂之人抬起折扇挡在鼻前,皱眉说道,“这么黑……你冲的茶太浓了吧?”
秀吉自己也拿一杯捧在手里咂了咂,微笑道:“主公啊,这个不是茶。它叫咖啡,你也可以唤它‘哈菲’,是菲律宾那边种植园主通过航海家运输过来卖的,还送了好几箱给咱们品尝。它本来很苦,就像我从前流浪时候的生活,充满不堪回首的记忆。所以我加了很多蜜糖,并且还放进了牛奶……”幸侃嚼着面包夹茄子,语声浑厚地插了句嘴:“牛这个东西很神圣的!”
“知道了!”秀吉啧一声,说道,“所以我没吃它,只是挤它的奶。”
幸侃语如闷雷的咕哝道:“挤奶也会影响它的神圣。”秀吉啧然道:“所以我很尊敬地躬身挤它的奶,并且还屈膝跪趴在它下面。你满意了吧?”幸侃嘟囔道:“这样啊……”秀吉推他去一旁,说道:“牛的事情以后再讨论,赶快去吃完你面前这几篮东西,尤其是里边的茄子不要浪费。”幸侃咕哝道:“它们味道怪怪的……”秀吉皱眉说道:“芥末也怪味,你爱不爱吃?爱就对了嘛,就是这个味才能叫你越吃越爱上它。”幸侃拿起一个茄子塞嘴里,边嚼边说:“牛是很神圣的,你们不要总想着吃它。或者挤它的奶……”
重友端着杯饮咖啡,彬彬有礼地微笑道:“据说吃牛肉会使人长得很高大。看看我,就是从小吃牛肉、喝牛奶长大的。你们可以试试!”秀吉苦笑道:“现在才试也迟了。你看看我,就是从小贫苦,自幼生活艰辛、营养不良而导致身材矮小且形貌委琐,酷似猿猴……”
“你们这是谬论!”权六摇扇而出,鄙夷地低眼瞥视秀吉瘦小的身形,说道,“四国的盛亲和他爸爸元亲,你们知道吧?他们从不吃牛和猪这些东西,身高也都跟重友差不多。”
说完又瞪了秀吉一眼,拿起一杯咖啡自饮,转面朝眼神疯狂之人陪笑道:“主公啊,这种饮品我北之庄也有,而且比菲律宾的好很多。为什么呢?因为它是西班牙人直接送给我的,这比从他们殖民地种植园里转栽过来的更口味纯正。回头我让成政他们给你拿一些来尝尝……咦,成政怎么还愣在那里发呆呀?”
眼神疯狂之人接过秀吉呈上来的杯,蹙眉闻了闻,啧然道:“感觉很烫的样子……喝这东西它有什么用啊?提神醒脑能有茶好使?”
秀吉侧着头想了想,回答:“主公啊,实不相瞒。这个东西我也就图它好喝,至于提神功效嘛,它是这样的,你刚喝下去的时候可能会犯睏,想要精神的时候没精神,甚至会让你头脑昏昏沉沉。然而到了晚上你要睡觉的时候,就开始精神了,整晚睡不着,兴奋到天亮。并且躺在被窝里浮想联翩,让你以为状态到了,立刻起身洗脸漱口,坐到桌边要写诗的时候,又没精神了。”
众人听了之后,纷纷随着主公一起把杯放下。重友彬彬有礼地微笑道:“那是因为你喝得不够多啊。像我这样一天喝个不停,超过二三十杯之后,就浑身充满劲头,做什么都兴高采烈,甚至不用睡了,每次一躺下去,我大脑里就出现很多令人高兴的前景和蓝图,包括怎样制造火箭飞上天、如何发明密闭舱潜入深海……”众人听了之后,纷纷跟着主公一起把杯拿起来。
重友有一副好嗓门,声音清朗,而且容貌端正,是那种一看就会吸引人注目的形象。
不喝咖啡的时候,他平日话不多,只是温和文静地站在一旁,稍微低着总是显得高人一筹的头。即便在盛亲那样高傲的高个儿贵族面前,重友竟然也似高过他。这让秀吉惊讶不已。
征讨九州之时,秀吉不安地发现重友和宗麟这样的人物在那边受人们欢迎的程度甚至远远超过他,那是一种不靠职位和权势带来的声望。
有重友出现的地方,场面往往超乎预期的热烈。
他年轻的时候容易激动。他激动起来,就会带领整个场合奔向狂热。
就算他人未露面,只是听说他来了,也会出现掌握权势者渴望拥有的那种万众期待的场面。而万千热烈的目光和呼声总是转向重友。在越前的北之庄外,就出现了这样的场景。
重友接受传教士弗洛伊斯访问的那天,他现身后场面的热烈,使北之庄的主人权六亦为之动容。
多少人从远方奔波而来,不论身份高低,放下手上活计,纷纷从四面八方聚拢到北之庄外。就算自知未必有机会能亲眼见到他,也盼着能离他近些。人们一起聚来守望,庄外人影密集,难计其数。
这天,重友伸着手指说:“十五万之众。甚至远远超过这个数量。”
秀吉深感威胁,于是一改支持传教的态度,颁下禁令。重友身为他麾下大将,不肯改变立场,只好倒霉。此后,秀吉发布“伴天连追放令”,没收了重友的领地。重友投靠利家,成为客将。他仍然不放弃传教,继续在利家的领地金泽开办教会。重友抛弃了领地与财产,在朋友的帮助下度过了数十年岁月,坚持到最后,终于被家康放逐。
重友到达菲律宾马尼拉,受到当地居民热诚的欢迎。场面之隆盛,仿佛迎接一位王者的到来。然而他不久就病逝了,当地为他举行了盛大的葬礼,让他长眠在那里的教堂。在马尼拉,人们为他树起了塑像。这位命运坎坷、信仰坚定的信徒,客死异乡却终于得以回归他心目中“主的怀抱”。
他是茶艺哲人之一,本身亦属一方豪强武将。曾跟随教友村重反过信长。不只他与村重,那时候九州、近畿的许多诸侯、武将也成了信徒。他和村重帮助一向宗对抗信长,被信长镇压后归顺,跟随信长转战四方,此后又成为秀吉的家臣,常常担任先锋,参加过贱岳、小牧长久手、九州征伐等战役。因功受封明石,直到此时,其生涯尚属平稳圆满。秀吉原本支持传教,在款待弗洛伊斯与副教区长柯厄略时亦再次表明欢迎的态度,不过在讨伐九州后,看到耶稣教在九州豪族和民众中的强烈影响时感到不安,深恐产生一向宗那样的号召力,接着就颁布了著名的“传教士追放令”,亦即“伴天连”。
庆长元年八月西班牙商船圣·菲利浦号遭风暴袭击漂流过来,据说其中一船员向前来例行检查的“京都所司代”玄以口出狂言,说西班牙先用教士驯化民众,而后进行征服。秀吉闻知此言后勃然大怒,以致于当年十二月将方济阁会的传教士和当地信徒二十六人处决。这成为迫害教徒的开端。
然而仍有越来越多人纷受洗礼。文禄庆长两役以后,甚至连留在这里的许多高丽人也改宗成为教徒。直到许多年后发生了与葡萄牙人冲突的“圣母号事件”,让家康父子认真考虑了有些人提议的“闭关锁国”,并且更加严厉禁绝传教。将信教的诸侯有马处死,并把重友流放菲律宾。随后持续进行了大搜捕。
然而家康父子或许还没有那么过分,直到光秀那位家老利三的女儿阿福上门当了家康孙儿家光的奶妈,怂恿家光自小往“过分”的方向发展,后来的事情就越来越往过分的方向滑去了。
在我看来,凡事都不能过分。
回想信长的年代,我们其实都还很喜欢重友。这家伙虽然狂热,其实他行事并没有过分。甚至很多时候还显得很本份。有乐那位疯狂的哥哥对他是那样的宽待。即使重友曾经造反,居然去帮本愿寺这样的死敌对抗信长,也仍然得到宽恕。甚至还任由重友在他家里走动。在重友他们忽悠下,不少女眷受到影响,悄悄信了教。就连信长那位名叫信秀的儿子,也就是幼名大洞的老六,亦成为教徒,还与表兄弟熊之丞一同受洗,教名佩德罗。
有大洞就有小洞。老七信高幼名小洞,后来娶了成政的女儿光秀。由于我们听了很惊讶,信高来报喜时改口说:“唉呀,其实也可以称她为‘光秀院’。”
信高和老八信吉,还有阿振,都是一母所生。他们的妈妈兴云院也就是阿锅很有才。据说阿锅不但有才气又贤惠,由于夫家与娘家在信长进攻近江时都被灭掉,丈夫战死,只好带着两个儿子逃跑。后来成为信长的侧室,不但娘家残存的亲人得到照顾,信长也允诺将她前夫小仓的旧领归还给阿锅与前夫生的两个儿子。她与前夫生的一个儿子在信长身旁担任小姓,后来战死在本能寺。另一个儿子精神不稳,虽然秀吉封他一个城当城主,却很早就死去了。
阿锅在丈夫死后又改嫁给信长当侧室,生下信高、信吉与阿振等孩子。
老八信吉幼名叫做“酌”,意即饭瓢,据说是因为母亲叫“锅”,一锅要配一小饭瓢,因此信长给他起了这样的幼名。信长喜欢给儿子取各种怪名,此前有“奇妙儿”和“茶筅儿”,此后有大洞小洞、锅碗瓢盆。
老九信贞的幼名是“人”。他的一个孙儿继承了有乐创立的“有乐流”,成为茶艺名家。此前“有乐流”由有乐之子赖长继承,不过我估计赖长更爱玩举重。
老十信好幼名叫良好,信长的末子亦即他第十一个男孩,幼名是“缘”,长大后叫长次,与哥哥信吉一起加入西军的吉继麾下,与东军的叔父有乐对阵,在有乐的泪眼中,长次战死于关原大战。这些年幼的孩子在信雄和其他家臣的照料下成长,多数还都受到秀吉的照顾。关原之战时,这些孩子诸如信高、信吉、长次,还有信忠的儿子三法师,他们都加入了维护秀吉遗孤利益的西军,打输后有的人丢了命,活着的失去了领地,在淀殿的庇护下生活。他们仍坚持着在秀吉留下的孤儿寡母身边继续顽强地维护正在逝去的那个“安土桃山”时代最后的余晖。
信贞其实也在关原之战时加入西军,还参加了攻击伏见,战后被整。有人说面临关原的交战,信贞与哥哥信高商量后,支持了东军,但没有赶得上参战,只晋谒了凯旋中的家康。显然家康不吃他这一套,仍削掉他领地,使他流浪到最后一战,亦即冬夏两阵之时,信贞流浪去追随家康,取得了战功,由于这个功绩再次被给予领地。这些孩子的后代,混得稍好一些的多是去家康那边的家臣底下谋份差事,有的是出家,比如信吉,连儿子也当了小沙弥,而女儿后来则成为家康儿孙那边的侍女。
老七信高的子孙都在公家工作。老六佩德罗的长子重治继承所领土地,继续存在一段时期。次子虎法师出家为僧,在修行途中被盗贼袭击杀害。虎法师没有子嗣,男系遂绝灭。
由于信长的喜爱,女婿氏乡成为有九十二万石的大诸侯。但是他却英年早逝,年仅四十岁。传说秀吉觊觎未亡人冬姬的美貌,请求她成为他的侧室。冬姬因此出家为尼,表达她对秀吉强烈的反抗与不满。这却也造成秀吉的愤怒,将蒲生家的领地由原本的九十二万石,移封时减至十八万石。不过由于其子秀行娶了家康的三女振姬,在关原之战后,蒲生家藉由家康的力量,再次转封回到会津。然而秀行与其二子都极早就过世了,蒲生家正式灭绝。冬姬在京都渡过晚年,最后为我弹奏了一曲送走那个逝去的年代。
“雪落,而桃山渐远。元和偃旗,战国鼓息。安土缈,千山寂,桃花不再灿烂……”
“独眼龙”告诉我说,蒲生突然死去的时候,样子充满了惊悚。虽然我们这位独眼亲家与蒲生不和,但我还是愿意相信他对蒲生突然死亡时各种惊憟表情的描述。每次蒲生家突然又死掉一个人,“独眼龙”就会飞奔而来,描述死时的各种可怕情景。虽然我越来越爱用睥睨的眼光看着他绘声绘色的描述,不过蒲生他们家竟然死绝了,我觉得还是很惊悚的。
为什么家康给女儿也取了个“振”的名字呢,想必没人能忘掉在信长家见过的阿振,这个生猛的小女孩总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后来她沉寂了,跟随叔父信包去了伊势,一直由信包照顾,过些年后嫁给了姑妈阿犬的儿子。
信长把四女阿永嫁给利家的儿子,永姬七岁就过门给十九岁的利长为妻,随夫前往越中。次年天下生变,京都大乱,利长带着还很幼小的永姬逃回清洲老家。永姬十七岁那年,利长继承家督之位,夫妻正式入主金泽城。陷入与家康对立的风波之后,利长让位给异母弟利常,携妻隐居越中。十几年后利长过世,永姬出家为尼,搬回金泽。起初暂住在家臣常知家,后来移居城西,过世后安葬在城外的玉泉寺。
利家是个打算盘的高手,据说在他的甲胄柜中,一直放着一把算盘。他鼓励经营,促使商业繁荣。留下的遗产异常丰厚,利家去世时,给利长、利政、芳春院留下的财产惊人。当时的许多诸侯如堀秀治、忠兴、“独眼龙”等都曾向利家借贷,可见在他精打细算操持下的藩领经济之宽裕。
其实“独眼龙”很有钱,他却经常借钱花。我觉得他还是很精的人。不论在哪个年代,都有这种“人精”。他身为六十二万石的大诸侯,常怀统一天下之心,空有作一番事业的志向,却难逃生不逢时的厄运。而且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太爱搞鬼。经常因为搞鬼而弄巧成拙。随便举个例子比如,家康原定封给“独眼龙”一百万石,但是因为“独眼龙”被揭发煽动起义,家康再三考虑后没追究,不过一百万泡汤了。
从前他搞鬼的对象主要是秀吉和蒲生,后来他爱搞家康的鬼。在夏之阵的天王寺战斗中,他曾经向友军方面的家康部下攻击,使得相茂队伍全灭,被责令“需对事件作出解释”。不过他每次都能解释通,得以逃脱追究,顺便还将家康死敌幸村的儿女带回自己领地去秘密庇护起来,面对家康那边差来责问的来使,他百般抵赖不认,再次蒙混过关。
早在秀吉时代,“独眼龙”就已经爱搞鬼。因为惟恐天下不乱,他经常由于煽动起义被蒲生揭发,依靠家康帮他求情,秀吉曾经饶他两次,只受到削减封地的薄惩。他对外国自称“国王”,还派遣家臣常长到罗马与教廷使节会面,甚至据说他还热衷于秘密邀请西班牙或者哪国前来攻打我们这里,想趁乱争夺天下。不过他等了一辈子,没人来打。最后他也心灰意冷了,从此乱花钱。
堀秀治是堀秀政的长子,父亲死去时只有十四岁。秀政的遗骨葬在北之庄长庆寺,庆长三年堀家转封越后春日山城四十五万石。那是一次牵涉到景胜家、堀家、蒲生家等大诸侯的转封,引起了很大的纠纷,互相搞鬼、争吵不休。堀家的家老堀直政还跟景胜的有名家老兼续大人斗上了嘴。堀秀治比父亲更短命,他病死时年仅三十岁,比父亲少活了七岁。念及当年我与其父之谊,我让养子秀忠帮帮他家,于是堀家世子顺利继承遗领,大将军秀忠赐以家姓,改随我们宗,迎家康曾孙女百合姬做了正室,算是列进了一门。
至于藤孝的儿子忠兴,我一直对他没什么好感。不过他妻子加西亚,其实还是很不错的人。光秀的这位女儿在藤孝家吃了不少苦,生前曾遭藤孝父子幽禁山中,她受洗后热心传教,终被“关原之战”形势所迫、惨死于焚家的大火中。当时我还差一点儿逃去她那里避避风头,幸好没去成。
有乐他们家遭遇那场令人震惊的变乱后,年幼的三丸儿去了蒲生家,被异母姐相应院的丈夫氏乡收为养女,后来跟氏乡的妹妹一起嫁到秀吉身边。在庆长三年三月醍醐寺花宴上,她的轿子在当天行列当中排在第四位,在侧室中居第三,随从是平冢和片桐。守护她座驾之畔的那个忠厚男子就是爱下毒的且元。她另一位随从平冢,在关原大战中与她兄弟长次一起战死。
花宴之后不久秀吉去世,在丧期结束的次年,三丸儿改嫁给昭实做继室,进了公卿显贵家门的四年后辞世。
有句老话说:“眼看他宴宾朋,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
我这一生当中,看过不少这样的情景。从很小的时候,在东海的骏府那边,看到了当时有“小京都”之称的这个地方之兴衰,也不过弹指一挥事。随着“东海巨人”的倒下,好景不再。
此后跟随我们家的老爷爷一度住进了信雄的岳父具教大人家里。老家翁摇着扇子当起了具教大人的军师,帮他打海盗。还学孔明七擒七纵孟获,替具教大人收服了景隆一伙。那时大概也能算是具教他们家最好的时光,因为此后他们就没有时光了。死人是没有时光的,自从十二岁的信雄傻笑着来当上门女婿之后,这一门都是死人。
不过我离开他们家的时候,还没看见信雄。即使许多年后,我仍然很难把信雄这样一个家伙跟具教大人全族的灭亡联想到一起。
我跟随老爷爷到了京都,又见识了大将军义辉和他们室町时代的惨淡收场。这之后,我随夫君返归大膳大夫家。夫君跟随信龙,在“风林火山”旗下度过他短暂一生中难得辉煌的时光。老家翁的第八子信龙是我们家的猛将,率领的是背后插有“风”字旗的先锋骑兵战队。夫君能跟着这样一支精锐,我能看出他的骄傲和自豪。
夫君他们在东海的骏河一带与三河兵交战,打来打去,辗转周旋四处,难得回趟家见面。至于我,多数时候被打发去信州,也是来来回回。这段奔劳忙碌的日子里,我几乎忘了曾经学过茶艺这码子事。后来夫君摔马负伤了,多数时候留守在甲州与骏河之间属于信龙交他看管的那一块地方,我从信州回来照料他。直到那不幸的一天终于到来,夫君战死,我落入三河兵的手上。
那个时候,胜利者通常会把我这样的年轻女眷收入房中。信长、秀吉、家康他们都是这样干的,即便我们家的大膳大夫信玄,他也这样干。比如他儿子四郎胜赖的妈妈“湖衣姬”,其实就是信玄这家伙抢来硬逼成为侧室的,不仅幽禁逼迫湖衣姬就范,他还杀害了湖衣姬的父亲,也就是胜赖的外公。我每次稍微一问到:“湖衣姬为什么不跟你一起住啊?”就被信玄这厮立刻罚去远山夫人祠堂那边扫树叶,并且吃斋。
其实湖衣姬早就“挂”了,我只是好奇她生前为什么被留在信州,而不是搬去甲州跟丈夫信玄住一起。后来胜赖当家,我实在忍不住就问:“当年你妈妈为什么留在信州那样早就郁郁而终啊?”胜赖二话不说,直接援引他爸爸以前的做法,请求我去远山夫人祠堂那边吃几天斋,顺便扫扫树叶。
于是扫着地不知不觉我就长大了。至少,我觉得我长大了。因为我在送别一个又一个亲人,这样不停地与亲人生离死别的心境,痛过了又痛的心情,使我觉得,长大了就是这样的。它的状态就是一层一层的痛,叠加在一起累积而成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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