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毗沙门天-《一碗茶的岁月》
第(2/3)页
那位大将伸手悄阻身旁作势欲冲的部众,随即问了一声:“不知小师父有何见教?”说话之间,倏感脖后凛寒,不由转面又朝暗雾葱笼之处投去惊疑不定的一眼,抬手摸了摸脸颊上那道犹在淌血的创伤。
我听到大将身后一人低声说道:“那小沙门诡异得很!先前我们在上游草丛里无意中射杀了几个藏身其间的敌将女眷,被他路过撞见了,竟跟随到这里来……”我瞥去一眼,瞧见说话之人是个面色惨白的小胡子,握刀的手不知为何在颤抖。
其畔一个络腮胡子家伙低哼道:“跟随你的那些士卒呢?怎么就剩你一人在此?”小胡子望着前边那一袭纤弱之影,目露惧色的说:“他……他……全被他……”有乐忍不住插嘴说:“你怎么知道是他,而不是她?说不定是个小尼姑呢?我觉得尼姑也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比如说我这只手,就是被尼姑搞到……”旁边的人正要掴他闭嘴,忽有所见,惊呼出声:“哇靠!你这手怎么回事?”有乐苦了脸道:“都告诉你了,被尼姑搞的!这个教训告诉我们,尼姑也很可怕……”
一张白脸悄没声息的凑近他腮边,目光幽幽而视,直盯到有乐心头发毛,忽问:“我可不可怕?”
有乐吓一跳道:“你画这种白惨惨的浓妆,配合着披头散发的模样,再加上裹着这件大红袍子的造型,在黑暗中色眯眯地盯着我,就跟女鬼也似。当然有够吓人啦,还问?人家小心肝扑通扑通地马上就要停止了……”那白脸女子将他劈胸一揪,冷哂道:“再不停止你这些废话,就把你心掏出来,在你面前捏停它。”说着,抬手做个捏爆的动作。有乐“嘤”一声,立刻昏倒在她怀里。
白脸女子眉头一紧,低哂道:“没见过恁地惫懒无赖之徒!”提手拎有乐甩出,霍然发力,摔他身子撞向那个合什颔然的小沙门。
我吃了一惊:“哇,她这么大的手劲!”那小沙门却看也没看,左掌仍旧含胸,仅出右臂,随手一抬,接住飞撞而来的躯影,放之在畔。我投眼看见有乐仍落在原地,心中一怔:“刚才甩过去的不是他却是谁?”随即见到小沙门身旁红袍影晃,白脸女子从袍下探爪疾抓小沙门咽喉。
我不禁心中诧异:“她明明像是把有乐甩过去撞那小沙门,却怎么一下子换成是她在那边?”就连小沙门也颔然赞了一声:“鬼夜姬,果然身法诡谲!”
白脸女子晃爪急抓,不意落空,眼前只见有块玄幡斗然展开,闪现“毗沙门天”四个白字霎映瞳中。随即玄幡飘晃而过,有根竹竿伸来,迅即点在白脸女子喉下,一触即收。白脸女子惊忙向后倒退开去,只见那小沙门瞬即已披回玄幡,又恢复合什颔然之态。竹竿轻轻落下,搁于他袍裾边微伸的脚背。
玄幡披回他肩背,在四周刀枪环伺之间,只留一个“毗”字。
黑眼圈之人从暗雾笼罩之处悄步走出,蹲到正信藏身的草丛里,轻咳了一声:“猜到他是谁了么?”正信在草中低哼道:“想到一个人。据传此人曾在毗沙门堂得到感悟,自称是战神毗沙门天的化身,战前常在毗沙门堂独自冥想作战方略,战时打‘毗’字军旗。有时只身出行,仅是随便拿一根竹竿,扮作僧侣。”
“就是他,”黑眼圈之人望向那个披裹在玄毗下的纤弱身影,眼光流露景慕之色,喟然道:“此时他应该只有十来岁,已是‘春日山城’独当一面的少年悍将。大概是初平内乱之余,顺便前来观察河东情势。不过他不是扮作僧人,他从来都把自己当作苦行的出家人。平生不近女色,无妻无后……”
不只我看见他们俩蹲在那儿交头接耳,就连有乐也看到了,连忙凑过来说:“什么‘不近女色’,说不定他本身就是女人呢……”黑眼圈之人和正信不约而同的啧然道:“去你的!”有乐接着猜:“又或者他其实喜爱男人,比如说我这种……不过我觉得他真的很像小尼姑呀!一提到尼姑,我就想到这只可悲的手……”正信和黑眼圈之人瞧了瞧他的手,奇怪地问:“咦,怎么变成白花花还烂糊糊的一大坨?”有乐抬着手说道:“变成一坨而不是一根的原因是,先前去胖子那边找茶具的时候,找到一盒凉草药膏,就顺便搽上去看看,果然凉凉的好受了些。不过我觉得它还是更肿了,需要找你老婆才有望搞定……”说到这里,忙问:“那瘦弱之人呢?捞上来没有?”
正信顾不上理他,只是望着那纤影小僧,叹道:“此君被后人称为‘生涯不犯’,原意本是不与原配以外发生情爱之事,但他竟将其发挥到极致,终其一生,没有近过任何女色,没有娶过妻,更没有纳过妾,这确是非常罕见。后人对此有多种解释,我觉得最靠谱的是……”有乐又接茬儿道:“他是女人才最靠谱。比如说,本为女性,为了他家的安泰而以男装武将的身份示人,既然是女人,自然不会娶妻生子了。因此没有任何儿女,而且没有妻室,又收了四名养子。相关这一说法的证据包括喜美服、通音律、爱好歌曲等等,又据传说,他在川中岛会战时,曾经消失一段时间,原因是经痛。并且每隔一段时间,他就玩消失。此外,有记载他死于‘大虫病’,根据我泡茶之余的研究,‘大虫’就是‘月经’之隐语……”黑眼圈之人和正信不约而同伸手去卯他脑袋,笑骂:“胡扯!”
我想起了他们所仰慕的那人留传于世的一首有名的赏月诗:“霜满军营秋气清,数行过雁月三更;越山并得能州景,遮莫家乡忆远征。”
记得曾经听我家那位老爷爷握着酒盏叹息说:“我那位人称‘甲州之虎’的儿子,本来是有望能取天下的。却时运不济得很!偏偏遇上了‘越后之龙’这样一位终其毕生都难缠的对手,白白在关东战场虚掷了平生多少时光。不过话又说回来,比起我那不孝儿子,我更喜欢他。此人热心向学,能文能武,会唱会玩,交游广泛,从四书五经、孔孟之道到老庄学说,皆有涉猎,甚至雅好诗文、琴曲、书法,赋有许多好诗流传于世,造诣极高。更赞的是其乃好酒之人,性喜喝酒,即使骑在马上也可以大快畅饮,有著名的马上杯之说。我和他还有共同的好友,就是剑豪将军……”
当我回想昔时在剑豪将军府中的情形之际,听见有乐笑道:“我想起来了!那日我也在,记得这人去过将军府里,并且女眷们都爱跟他聊天玩乐。你不也在一旁沏茶吗?咦,那时他没有这么小啊……”
“闭嘴!”那个面色惨白的小胡子本来就已心神不定,此时再按捺不住,伸刀过来拍打有乐脑袋,鼻不是鼻、眼不是眼的发作道:“这么多话!又提女眷,我打死你……”
一根竹竿忽伸过来,在我们眼前只晃了两下。第一下,往那小胡子握刀的手腕上点了一点,钢刀脱手。第二下,竿梢轻撩刀脊,只一拨就反转其刃,唰的从那小胡子喉间抹过。旁边的络腮胡子急忙挥剑削竹,却只一挥落空,竹竿迅即又落回那小沙门袍下,以脚背轻承不坠。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