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幕 破囚笼 七-《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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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的平海将军瞪起两只通红的眼睛,扫视着那些险些便取了自己性命的弓弩手们,却忽然于军阵后方发现了一个并不显眼的矮胖身影,好似触电般猛地怔住了!

    只见那人身上一袭整齐的华服,彰显出他与常人不同的高贵身份。而原本已经从刑场上溜走的晔国世子,眼下正立于其身旁瑟瑟发抖。对方那张堆满了横肉的脸极易辨认,正是打从行刑伊始都未曾露面的靖海侯祁守愚!

    意识到郁礼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靖海侯便也不再隐藏,走上前来冲着左右的弓弩手轻轻按了按手掌。玄甲武士立刻忠实地执行了督军的命令,纷纷放下手中的弓弩,为其让开一条路来。

    见此情形,郁礼已经几乎可以肯定,先前命人两次朝刑场内齐射的,便是这位矮胖的亲王。然而他素来都对祁守愚敬畏有加,此时只得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愤怒,质疑起来:

    “督军大人这又是何意?场上的局势尽在末将掌控之中,何必着急命人放箭?!”

    靖海侯却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打算,反倒板起脸来大声斥责道:

    “果真尽在掌控之中么?为将者,须懂得以退为进,以守为攻,以多御少,以强击弱。你贸然率领一队精锐冲入刑场,却被一个连兵器都没有的小鬼杀得片甲不留。在那之后更不懂退避,仍自不量力地想要与对方单挑。若非本王当机立断命人放箭,恐怕此刻你早已成了那将炎的刀下鬼了!”

    “即便末将确有处置不当之处,督军也须得清楚,那些箭或许也会要了我的命——”

    “住口!你空有一身武艺,却连几支箭都躲不开么?本王既已助你一臂之力,有力气追究这些,倒不如趁着那个黑眼睛的小鬼受伤,快些动手取了他的性命!”

    虽听靖海侯如是说道,但向来对其惟命是从的平海将军却觉得,自己实在无法接受对方的这番解释。他突然觉得胸中很闷,多年来对祁守愚无条件服从的信任感在一瞬间,便仿佛被白蚁蛀空的大坝般崩塌殆尽。

    郁礼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并没有立刻执行对方的命令:

    “可在那之后呢?待我杀了将炎他们,侯爷又打算如何处置我呢?这些年来,我私下里替你解决了多少棘手的问题?又因此而杀了多少人?但最终我想换来的,可不是这些射向自己的铁矢!当年你去乌云岬寻我时,我还满心以为自己终于不再是孤零一人,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却始终将我当做一条听话的狗而已!”

    祁守愚心中也清楚,此次自己急于制敌,下令放箭确实有些草率了。然而多年来郁礼对自己的言听计从,却早已令其习惯忽略对方的感受。眼下他一心想着杀人,非但没有好言安慰,语气反倒变得愈发严厉起来:

    “有时为了胜利,是需要不择手段的。欲成大事者,首先要学会的便是隐忍。莫非我教你的那些东西,全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只知为人父母者,理应体恤爱护子女。可为何我总觉得自己在父亲您的眼里,始终都像是一枚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你究竟是不是我的生身父亲,我身上流淌着的究竟还是不是你的血脉?!”

    此时情绪激动的郁礼已经根本无法冷静地思考,竟是当着所有人面,将自己同祁守愚之间隐晦至深的秘密说了出来。话刚脱口,他便瞧见对面的靖海侯波澜不惊的脸上猛然变色,眼角也微微抽动了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越过了雷池,然而想要挽回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偌大的刑场瞬间便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料想不到,这个于白沙营中平步青云的年轻将军,竟会声称自己乃是晔国王族的血脉。身着玄甲的武士们纷纷侧目朝着靖海侯看了过去,立在祁守愚身旁的祁子修也被惊得面色惨白,用手指着其连连倒退:

    “王叔,他说的可是真的?此事干系重大,你因何竟隐瞒了这么久?难道王叔拥戴我继位,当真只是在群臣面前做做样子的?”

    “世子莫要听信这些胡言乱语!幼年时那场大病早已令本王无法育有子嗣,这也是我至今未曾娶妻生子的缘故。此事宫中早已无人不晓,难道还会有谁怀疑么!”

    靖海侯的这番话虽然说得不算太响,却是眼下空旷的刑场之中唯一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词句飘入了郁礼的耳中,再次刺激了他的神经:

    “老贼!你所言可是真的?原来,原来你一直以来都在骗我!”

    “为将者不听号令便是造反!弓弩手准备!”

    祁守愚也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口沫横飞地喝令起来。而今两人之间的隔阂已成,一时半会根本解释不通。更糟的是,从前他用来管教郁礼的铁腕手段,如今竟也完全无法迫使其冷静下来。此刻,这位矮胖亲王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让对方尽快闭上那张毫无遮拦的嘴。即便心中如何不忍,他都不会允许因为这样区区一件小事,而令自己数十年来的大业付诸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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