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 暗流 一-《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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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日大雪,根根冰棱低垂于迦芸斋的房檐之下,参差不齐。入夜已深,伴随着屋外传来的打更人手中若有若无的梆子声,依然不断飘落着的雪花轻拂在窓纸上,簌簌作响,好似有什么人在窃窃低语。

    甯月躺在自己的房间里,昏沉地睡着。

    朦胧间,少女耳中的梆子声突然急促起来,原本寂静的暮庐城内也逐渐变得人喧马嘶。转而,天崩地裂的一声巨响令她睁开了眼睛,只觉得胸口一颗心跳得很急,扭头却见窗外不知何时腾起了一片弥漫的火光,人影在跳动的火焰中扭曲地奔走着,就仿佛是无数自地狱中爬出的妖魔鬼怪。

    少女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身体却好似被囚住了一般,根本无法挪下床去,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只得将脑袋钻入厚实的棉被与枕头下,仿佛如此便可以将自己同外面那个疯狂而混乱的世界隔绝开来。

    一片黑暗中,迦芸斋内却响起了一串不急不缓的脚步。来人沿着木质楼梯径直朝姑娘的房门口靠近过来,“咚”地一声破门而入!

    “你以为躲在这里,便能逃得开自己的族人与命运么?”

    来人说话的声并不高昂,甯月听后却当即觉得自己的后背好似贴上了一块冰冷的生铁,狠狠地打了个颤。她并不敢回头,只是将头上的被子又裹得紧了点:

    “你不是因为人家擅自闯入法堂,便要将自己唯一的女儿送去甘渊受罚的么?如今又来找我做什么?我是绝不会跟你回去的!”

    “无论愿意或不愿意,你体内的力量都已经慢慢觉醒了。可不要忘了,你到底是谁的女儿!在你身上流淌着整个沧流城中最为尊贵的血,你也是注定将会成为下一任大司铎的人!”

    “父亲你能不能不要再逼我了?我根本不想学那些杀人的术法,也不想再同你有任何瓜葛!我只想做个普通人,同自己在乎的人一起好好地生活下去!”

    甯月蜷在榻上嘶吼起来,却觉得自己的一番话如此无力。

    “幼稚!眼前你应当在乎的,难道不该是自己的父母,自己的亲族么?那两个成天像鲔鱼般跟在你身后的陆上人小子,有什么好值得留恋的!”

    大司铎风未殊高声呵斥着,进而冷笑起来,“不过月儿你大可放心,那两个可恶的小子日后再也不会扰乱你的心神了。他们会从你的记忆中慢慢淡去,就像其他所有的陆上人一样!”

    话音刚落,一只鮹纱制成的包袱便从床榻上略过,狠狠撞在角落中滚了几下,停在甯月眼前。包内之物似乎十分沉重,落地时更将木质地板砸出了几声闷响。

    甯月将蒙在头上的被子掀了开来,却见那鮹纱的包袱上满是暗红色的痕迹,看不清楚究竟是花纹还是污渍。她心中咯噔一声,当即涌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伸出手颤颤巍巍地解开了包袱上的结,却又惊叫着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包袱虽只开了一角,然而从那巴掌见方的缝隙中,却钻出了一缕凌乱的黑发。而那头发下遮掩不住的,则是一张早已没有了血色的面庞,还有一双依然圆瞪着的,带着一圈圈白色水纹的墨色瞳仁!

    甯月厉声咒骂起来,口中说的却是无人能懂的异族语言。她扭过头去,死死盯着床榻另一侧披着宽大鮹衣的父亲,两只青蓝色的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

    大司铎依旧冷冷地立在她身旁,语气间不容女儿有丝毫违逆:

    “我族拥有比陆上人长久得多的生命,也掌握着他们根本无所企及的强大法力。我们,才是这个世界最正统的继承者。无论你多想同这些短命鬼厮混在一起,最后迎来的都将会是此般结局。如今,为父不过是让这一刻提前到来罢了,更是为了让你明白,自己若是继续任性下去,将会面对怎样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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