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医者编号2-《赘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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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好累啊……
视野中飘过的,依稀是那硝烟与血腥的气息,他已经恍恍惚惚地望了好久,但主掌死亡的神祗并没有过来带走他的意识,这样的等待,真是太久,也太卑劣了。
于是他就这样恍惚地坐了起来。
他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还可以坐起来,但无论如何,这仿佛是一种条件反射,就像是一觉睡得太久,睁开眼睛感到无法动弹,但过一段时间,终究还是要坐起来的。
夜晚,令人微感寒意的原野,他觉得这个世界有些难以被理解,为什么会在这里呢?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情景呢?那么真实的情景应该是什么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能反应过来,应该有荆棘堡,有战火有硝烟,有成千上万的士兵,有血海肆流,有格蕾丝……但他们统统没有了。他能够确定那些不是梦,尽管曾经有过懦弱的时候,但多年的磨砺,其实已经将他的精神打造得犹如磐石一般,对于一切都有着坚定的认知。但眼前的也不是梦,这片草坡、后方的树、前方远处的的巨大城池,天上的月亮,这里是……耶鲁。
莱茵帝国北方重城耶鲁,他自父母去世后到十五岁前曾居住的地方。十五岁时姐姐在帝都继任下伯爵的名衔,他也因此南下,此后各种阴影与重压便无声无息地蔓延而来,曾经想来,那些阴谋与算计,各种因缘际会犹如命运在背后推动的伟力,他于是也只能随波逐流,浑浑噩噩的,再也没有回到过这片地方,只是在七年战争末期,听说这里受到班度斯的进攻,整座城池毁于一旦,他没有见过城破时的样子,但无论如何,不该再是眼前的这幕情景。
此时明月已升上树梢,从这处山坡朝下望去,耶鲁的城墙一如往昔般延绵在视野的前方,朝着左右两个方向环抱出去,城门处依旧可见进出的人群,火把的光芒在昏暗的夜色里延伸往远处的森林,城市的光则在另一边荡漾开来,市集、平民区、贵族区,火把与油灯的光芒在城市里连成一片,乃至于最引人注目的那座巨大法师塔里照射出来的魔法光芒。稍稍回头,位于山麓之上月桂哨塔的灯光也是远远的闪烁着。
一切的一切,都是曾经记忆中的那副模样。
看看自己的手,就连此时的自己,都变回了曾经十几岁时的样子,仿佛十几岁的他来到城外游玩,在山坡上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做了一个漫长的梦,醒过来时,就如同眼前这般,望着那在记忆中未曾改变过的耶鲁。
然而那噩梦毕竟是太过真实了,他也早在梦中度过了会被幻象所蒙蔽的年纪。如今浑浑噩噩地坐了好久,他下意识地挥了挥手——那属于少年人的手——不多的魔力开始回馈这一简单动作中所蕴含的讯息,后方十多米远的那棵大树树枝轻轻摇了一下,一片叶子挣扎下了枝条,像是被风吹动一般飘飞出去,落在了那只手上。
少年疲累地望着那叶片,渐渐的叶片颤抖起来,小幅度的颤抖却是越来越快,几秒种后,叶片的边缘由于魔力的高频震动开始分解,化为粉尘飞走,十几秒后,那叶片就在这样的震动中消失不见了。
“啊……”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在草坡上站了起来,很多东西无法被理解,很多东西无法去思考,这具身体已经经过了充分的休息,充满了活力,然而充斥在脑海中更多的,却依旧是那仿佛挣扎了一辈子的疲累,他原本以为该是终点的地方没有到来,于是只能继续走下去。
一路摇摇晃晃地下了山,经过火光照耀的城门,走过长长的道路,穿过夜间的行人,迎面走来了巡逻的士兵,贵族的马车从身边疾驰过去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看见了记忆深处那座伯爵府的大门,于是他走进去,路上有人跟他打了招呼,他也无力理会,只是一路走到那个应该是属于他的房间里,推开门又关上,在大床上沉沉地躺下了。
如果这就是归宿,他已经做好了不再醒过来的准备,如果那是梦境,未来的一切,那也只好放在未来再做思考了。
他真是太累了,只想暂时放下所有的记忆与负担,轻松的,无忧无虑地,睡上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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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的夜,那段思绪陷入沉睡的片段里,时间仍旧在飞快地前进着,城市的灯火闪耀变幻,渐渐的城门关了,城外的光带像是被截断了一般,黑暗朝着远处蔓延过去,巨大的城池里光芒却变得更加炽烈起来,一个个贵族宅邸里举行的宴会,狂欢的气息,店铺打烊后显出的更为温馨的灯光,城市的一端起了小小的火灾,随后光点蔓延过去,火光被扑灭了,旋又散开。
时间继续前行,平民区与商业区的灯光渐渐的开始稀薄,过了午夜之后,狂欢的宴会也开始散去了,城市安静下去,黑暗自原野上四面八方的笼罩过来,夜到最深的时候,城市仿佛停止了运作一般,仅有堪堪维持生命的最少的光点仍在闪耀,就连那巨大的魔法塔,也仿佛进入了沉睡之中,稀薄的雾气里,东方的天空开始自黑暗的最深处解脱出来了。
点点的光斑又亮起来,城内城外,开始将生命与活力汇聚过来,这是整座城池新陈代谢最为明显的时刻,日光在东方的那片鱼肚白中***光芒无可抵御地喷薄蔓延,城市开始进入喧嚣与活力主宰的白天,喧闹的清晨,逐渐沉淀的上午,日光耀眼的中午,到得光芒将城市染成慵懒的土黄色的下午,耶鲁城中某个不起眼的公爵府里,如同往日一般的工作生活场景中,几个人正在说话。
“还没有起来吗?”
“是啊,昨天那个时候回来,又没有吃晚餐,一直睡到现在了,要不然让歌妮雅进去看看?”
“……不用了,能好好睡,身体就没什么问题,这里听起来,呼吸很正常。”
“不过沙迦少爷以前没误过课吧。”
“……咳,等他起床之后再问问吧。”
在下午的庭院中对话的是伯爵府的管家查尔斯与名叫雷吉的园丁,稍许的交谈之后,便又开始继续之前的工作。伯爵府目前住在这里的名义上的贵族和主人只有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而直接附属于这个贵族名衔之下生活的则有三十多人,只要不出什么大事,总是要维持住府邸的正常运作的。
平静安宁一如往昔的下午,各人进行着自己的工作,如此又过了一段时间,才有人过来告知查尔斯管家:“沙迦少爷起来了。”
“没什么事吧?准备餐点了吗?”
“餐点准备好了,沙迦少爷看起来没事,不过……他正在大门口那边……坐着呢……”
“嗯?”
“呃……他坐在台阶上。”
“……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查尔斯想了想,穿过了长廊,一路去往伯爵府的大门,自正门边的侧门出去,他便看到了正坐在台阶上的、作为伯爵府目前半个主人的沙迦·巴里摩尔。单薄而清秀的少年正没什么形象地坐在那儿的石制台阶上,双手交叠着放上膝盖、下巴则搁在手臂上,他望着伯爵府外道路上偶尔走过的行人,似乎在想着什么。
可能是……失恋了……
查尔斯心想。
虽然少年的年龄还小,但对于许多人来说,倒也的确到了知道恋爱的懵懂年纪了,这样的理由,倒也能够解释他从昨晚到现在那反常的睡眠。查尔斯如此想着,从旁边靠近过去:“沙迦少爷。”
“嗯……查尔斯。”
沙迦没有回头仍旧在那儿看着一名走过的行人,顿了一顿之后才说出查尔斯的名字,语调与往昔却有一丝不同,像是在记忆中寻找了几遍才回忆起来的沧桑感,不过这当然是错觉。
“沙迦少爷,这样子坐着,有悖于贵族的形象和修养……”
“嗯,是吗……”
如果在往日,被这样一提醒,名叫沙迦的少年立刻便会站起来,倒不是说他畏惧管家,或许可以说是尊重,他的性格好,好到几乎从不给人添麻烦的程度。但这时他只是淡淡地回答一句,点了点头,又那样坐了一会儿方才从那里站起来,回头露出一个清澈的笑容。
“知道了。”
于是不久之后,他便坐在伯爵府餐厅的长桌前开始用餐了,食物不多,白面包、咸牛肉、耶鲁的特产黑芋泥以及一杯新榨的果汁,他吃得不快,慢慢地用心感受着这些东西触动味蕾时的震动,阳光正从敞开的房门外斜斜地照射进来,偶尔有伯爵府的仆人走过,没有人能够感觉到,眼下依旧安静的他与之前那个文静内向的沙迦少爷已经有了许多的不同了。
此后的两天,依旧是这样安静地过去,他仿佛沉浸在某种新奇与陌生交叠的、令人发慌的心情中安安静静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睡觉、吃饭、跟人打招呼,白天走出伯爵府,行走在阳光明媚的市集中——他已经有许多年未曾这样轻松地行走过了,也已经有许多年未曾看见如此平静的街道,曾经见证的无数死亡都已经一笔勾销,它们还尚未发生,他也还未变成那个内心受尽煎熬,无时无刻不在命运的重压中挣扎的亡灵法师,他还是一个这样的少年……
他坐在道路边的台阶上看着行人走过,一看就是半个上午,只是看着,一动也不动。或者行走在耶鲁的各处,只是走,也靠近过他此时该在就读的耶鲁贵族学院,熟悉而陌生,但他没有进去——他这两天没有去上课,不过问题也不大,贵族学院中对这方面的管理并不严格,只要是稍有家底的贵族,家里都能请得起不错的魔法或武技老师,学校里那些大众的课程对于大多数的学生来说,并没有什么强制性。
如此过了两年,曾经的记忆才在这片现实中沉淀下来。
战国历五零六年,耶鲁,这是他十三岁的夏天。
两年以后,姐姐会正式继承伯爵之位,自己因此去到帝都,从此在鲁休斯的帝国学院里就读。在帝都的那段时间,作为巴里摩尔家族副族长的帕特里克叔叔对自己颇为照顾,自己也因此过了一段看起来异常温暖的人生,五一零年,年方二十的姐姐接手帝国第六军团,成为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军团长,同时也是最年轻的剑圣之一。
五一三年,帕特里克叔叔所布下的阴影化作真实的压力排山倒海般的袭来,自己开始明白曾经父母的死因,明白了某些仇怨,同时也得到了那本亡灵法典,并且明白了姐姐一直以来的苦心,然后,姐姐发动了叛乱。
五一四年,姐姐去世了,自己成为修炼亡灵法术的异端。
五一五年,姐姐所进行的那场叛乱的影响在一年的潜伏之后终于被人引导,全面爆发开来,奏响了七年战争的序曲,自己行走各处,见证了无数的战火与死亡,直到五二一年荆棘堡的那场大逃亡,十几万人被收割了生命的大屠杀……
如今,这些让他想起来就能感到仿似整颗心被挖出来的痛苦的事情,一件都还没有发生。
如今莱茵帝国正处于生命力最为旺盛的时刻,作为莱茵的三大贵族家系之一,巴里摩尔家族的势力庞大惊人,那位名叫帕特里克的堂叔也正是这家族权力最核心位置的几人,自己与姐姐如今不过是巴里摩尔家可有可无的旁支,他的阴谋早已洒下,姐姐去世之后他曾经想过,或许姐姐的力量再大几倍,那场叛乱也不可能成功。姐姐在当时或许也正是明白了实力的悬殊,才做出那样决然的奋力一搏,因为一旦让敌人抢了先手,自己这边或许就连一搏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距离一切事情的爆发,他还有七年的时间来准备这一切。
有些事情可以很复杂,也可以很简单。帕特里克的那些谋算,曾经的他只看到了最终作为结果的一小部分,如今的伯爵府中或许就有他的人,这些谋算最终是为了什么,自己并不明白,仇恨或许仅仅是顺手,曾经还猜想过,或许后来整个七年战争的爆发,莱茵帝国的灭亡,都有他的身影在其中,要一项一项的精确破坏掉这一切,很困难,到底哪一项谋算是最关键的点,他也不明白,但无论如何,总有些东西,可以很简单。
无论如何,帕特里克本人总归是逃不掉的核心人物,七年的时间,以及足够自己重回巅峰,到时候自己藏在黑暗之中,寻找到包括他在内的那股阴谋核心,给予致命一击。而即便他背后的力量再大,到时候已经不再是累赘的自己,总也可以保护下姐姐,就算打不过,大不了就走,哪怕离开大陆、扬帆出海也没关系,无论如何,这点事情总是能做到了。
曾经也有过非常渴望力量的时刻,可是在当时,想要变强却总是求而不得,后来拥有了那样的力量之后,力量的本身却已经没有了意义,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他已经失去了与人争勇斗狠的心理,不见得非要杀掉谁,不见得非要胜过谁,因为不论如何,死去的人们都是永远不会再醒过来了,最终荆棘堡的那一战,他心中未曾想过要战斗,在他看来,那不过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走向死亡的过程而已。然而到得现在,这些力量,才终于有些意义了。
操纵那些力量的感觉,与魔力共鸣的感觉,如今还在他的心中清清楚楚,该体验的都已经体验过,需要的不过是将这具身体的资质按部就班地做一次提升而已,记忆存在于灵魂,诸多复杂控制的协调与条件反射则镌刻在肉体之上,七年的时间,将这些东西重复过来,并不困难。
炎夏的傍晚,少年便坐在伯爵府的大树下,用树枝轻轻划动着一个个的符号,计算着重新前行的步骤。其实说起来,他在魔法与武技上资质都很差,这或许是因为他是贵族与平民的混血的缘故,自古魔法帝国以来,诸多贵族的血统在魔武修炼上的确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然而这千年以来,各种贵族的血统逐渐被稀释,这也是如今各个大贵族的家庭无比严格地限制于平民通婚的原因。
自己则更是这资质平庸中的极端,也是因此,父亲兰斯特侯爵在巴里摩尔家族的族谱上至死仍是未婚,自己也等同于不被上层承认的私生子,没有继承爵位的资格。到后来修炼死灵法术,最初也是毫无进展,直到自己将死灵法术用于治疗,力量才开始突飞猛进,最后到达了连自己都难以定义的层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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