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祖母接了头桩亏本儿媳妇-《巴垸》

    四叔尽管年轻潇洒,才华洋溢,却显得有些玩世不恭,很是秉承了祖父年轻时的风范。早些让四叔结婚,是祖母最大的心愿。

    可四叔总不结婚,媳妇子看了无数个,女人搞了无数个,就是没有娶进家来过年的,还与四媛金梅两姐妹牵扯不清,一晃十年过去,最终就与刘妖儿结婚了。刘妖儿可是个清白女子,干净得成了负数。

    祖母友打卦这生从没做过亏本生意,就算接儿媳妇,不仅没亏过,还赚得个钵盈盆满。看她的大儿媳妇余秋香,二儿媳妇许培秀,在那等贫穷年月,没去一份彩礼,哪个儿媳妇嫁来的不是桐油油过油漆漆过的大衣柜,木脚盆,木箱子。这个活着的幺儿媳妇刘妖儿可好,去了那么多彩礼,就嫁来一个光人,一样嫁妆都没有,连脚盆也是祖母给买的,连床上的新娘被都是祖母做的。友打卦还从来没做过这等亏本的路子,还没遇见这样的儿媳妇。在祖母的心上,还以为自己去多少,对方会加倍的陪嫁过来?没想,不仅没加倍,算起来还落存了,这大不合祖母的心意。

    新四婶子刘妖儿呢?因一进门,就遇见了死鬼刘翠鹅,喊说自己是四叔的女朋友,还要将她未来的孩子占有,将她的名分占据,叫四叔与未来的孩子们每年给她祭拜,上坟,烧纸钱,哪有的这一来,不是将自己的女主人的位置霸占了么。这可让她心身受到了极大打击。在娘家,她因受不了哥嫂的气,跑到她娘的坟上,将坟都刨一个洞,抱着她娘坟上的青草痛哭,哭的眼泪将青草都淹黄,手都没进黄土里刨得血直流,手指头都刨破了,还不住手。她不记得她娘的相,她娘在她三岁时就死了,她想她的娘,悲伤的在她娘的坟上自杀。坟头一只布谷悲切的呼唤,似在唤回她的理性与美好向往。对人间,她仍旧充满幻想,向往自己美好的家与男人,盼望这天早些来临,由此想通了,没自杀成。

    回去后,她三嫂还气她:“你去找你娘啊,刨你娘从坟墓爬出来,跟你伸冤撑腰啊,小小年纪,如此刚烈,看谁家男人敢娶你?”

    刘妖儿正因在娘家自杀的名声,人都害怕跟她说亲,人家养儿子的也害怕向她求亲。所以,刘妖儿到了结婚年龄,并没有人家嫁过去,也没有男朋友,直到遇见四叔,如此潇洒才学的,家境优越的,怎不倾心地爱着?她从小就渴望着如此圆满的家庭,只是长大了也没得到。与三哥三嫂挤在一间破屋里,吃喝住用都没得个自由。实说刘妖儿向往一个美好自由的家庭,只有她与她男人,他们的孩子,他们是一家人。

    而四叔与四婶子走到一起成为一家人,完全是大人的强迫。四婶子的娘家大哥在小河口村当过支书,我父亲在小河口村蹲过点,对大老刘一家的为人还是了解的,与大老刘虽不是结拜弟兄却胜似弟兄。四婶子在娘家时,父亲见过,长得还算漂亮,人也勤快善良,知甘难辛苦,性子虽刚烈点,正好管住四叔这个野性的。由此,父亲很同意大老刘给四叔撮合的这门亲,对于四叔与戴幺婆的两个女儿打得火热,父亲与大姑祖母都不赞成,也是白火热一场。

    你只说,世间哪有这样的事,两姊妹跟一个男人,以后怎么面对,怎么生活?还不抢得打破脑壳,吵翻天,实在不妥。

    新四婶子刘妖儿可是经过层层关卡审核通过之后,才嫁给我四叔的。这么说吧,新四婶子是经过祖母,父亲,大姑选来的,定是不错的女子。

    可新四婶子嫁来的第一天,便遇着这等事,气得哭哭啼啼地也要自杀,让人好不心疼。当然,最终新四婶子没有自杀,答应了刘翠鹅的所有条件。因为大家都劝她说,死鬼怎敢跟活人比,你才是孩子们明媒正娶的新四婶子。

    可这事却成了四婶子心头的阴影,只要跟四叔吵架,没有不提那一死鬼刘翠鹅的,句句话都是你哪相好,就不该早死啊,去找你早死的相好啊。加以四媛对新婚的四叔并不死心,时常跑到四叔家来玩,与四婶子在房间学纳鞋底,打毛衣,边说话边哈哈大笑的,与四婶子成了好朋友闺蜜一般的人物,这可是定时炸弹。

    四媛在四叔家里与四婶子打得火热时,一往都是下雨。要不,四婶子没时间在屋里,要下地干活。四媛倒是有时间得很,她是村干部嘛,与四叔同去同回的,好不自由自在,简直一对儿。不久,四婶子再从房间出来,就不见那两条长长乌黑的辫子了。用四婶子的话说是,免得再与你四叔打架,被扯住辫子,打餐死的。

    剪短了发的四婶子,脸膛四方四正,一看就是个烈性子。但四婶子把家里收拾得干净,把田地的庄稼种得绿油油,颗粒丰收。与小姑,孟幺幺也处得和睦,如同亲姐妹。每次他们从田间干活回来,吃罢晚饭,就在祖母厨屋门前的那颗刺槐树下,吊着嗓子唱歌,放开嗓门说话,唱的十辞情歌,说的队里田里的事,说看戏时男女打情骂俏的事,说公开的情书里的真真,老嘎,老久,老邪门的事!说着说着,小姑就说出了四叔与四媛之前的事。

    小姑说:“四嫂,你相信就四媛那个德性,会真心跟你学纳鞋底打毛衣?”

    “那她是想学什么呢?”天真朴实的四婶子不知道四媛想从她这里学什么?

    小姑说:“总之,四嫂,你自个留个心眼呗!”

    小姑跟四婶子说这个话是好心,希望四婶子能够警惕些,不要与四媛走得太近,以免引狼入室。小姑当是隐约委婉的提醒,并非说了什么细节,没想这倒成了四婶子心头的一根刺,一触就痛。从前四婶子从不拢队里妇人们堆,这不,一有时间就扎堆去,听那些妇人七嘴八舌的说三道四的,也就听到了一些有关四叔与四媛不好的风声。

    四媛与四叔都在村上当干部,来去一直一路走。四婶子从前没觉得啥,现在可好,只要一想起来,心里就不好受,一看见就骂。四叔一回家,就吵,骂四媛是婊子,骂四叔是吃着锅里望着碗里,不知足。有事无事就与四叔吵一架。四叔烦不过,就打。四叔越打,四婶子越骂。骂来骂去,就骂到对方的上人身上。

    祖母一听,怎么还骂上我这个当娘的了?她可知我这个娘为了把你娶回家费了多少心,费了多少金钱,你倒好,自己男人管不住,还骂起老娘来,你知道老娘在这家的地位与威望?打死都活该。

    二婶子尽管厉害,只是不理睬祖母,也从不敢骂祖母。四婶子也太搞不清楚状况!四叔就是打死四婶子,祖母也不会劝架。四婶子在这个家里,完全孤立的。只有小姑与孟幺幺在家时,才会劝劝架,她也少挨点打。

    祖母还常跑到我家来跟父亲告状,说四婶子柜里的衣服哪件哪件不见了,恐怕又拿回娘家给她的侄女们了。祖母总是跟父亲说,四婶子偷掉了家里的这啊哪的,仿佛四婶子是个贼。

    祖母来我家说这些时,一般都在夜晚,父亲回家了。父亲不在家时,祖母很少来。父亲就那样一脸的微笑地听祖母说,并不多言。母亲自在灯底下纳鞋底,也不插一言。父亲有时实在听不下去,就对祖母说:“既然这样,你叫园丘去清清她的柜子,将那些衣服拿出来数数好了,总共就去了八套衣服,上衣,裤子,您都去清清数数,看到底少了哪件?”

    的确,四婶子的柜里装着许多东西,衣服,围巾,枕头,被套,热天的衣服,冬天的衣服都有几套,比二婶子的多。那些可不是四婶子嫁过来的嫁妆,都是祖母自己掏血汗钱买的。

    那时新娘嫁妆就是三大柜,七大套的,五屉柜,三门柜,连衣柜;脚盆,脸盆,花瓶,床单,被子,红装,长围巾。这三大柜祖母请木匠在家整整打了一个多月,而之前的准备工作更是长达两年,一年里伐树浸泡,第二年里将树从水里捞上来沥干,然后去出料裁料,之后再请木匠在家里一五一十地打,每天高桌子大板凳,杀鸡蒸鱼的安置木匠吃喝,前后真是忙了三年不止。你说接一桩新媳妇我容易吗?该是耗费了我多少心血汗水,你就是个金娃娃也该被我友打卦悟家了啊,咋地要吃里扒外?这是祖母为什么总纠结的根子所在。

    听父亲这样说,祖母却说:“那怎么清得数得的,不是两口子又要吵架么?”

    父亲于是笑笑说:“就是吧,您老也知道要吵架,您老说这些有用么,自寻烦恼,少说些吧,她已是陈家的人了,怎会偷陈家的东西呢?”

    “可她没生孩子,怕日后园丘不要她了,多给些娘家为己找一条后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