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 Two o'clock-《顾爷夫人马甲镇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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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没拆。”

    “我原本想得很简单,就是类似这样的小齿轮啊。但听你讲了那么多做表的事情,我突然觉得应该加点新鲜的东西。”

    她把速写本举到眼前看了一会儿,扭头问维今:“你觉得呢?”

    维今沉吟了一下,说:“我对首饰没什么研究,不过呢——”

    他从季朵的笔袋里拿出一根铅笔,身子往前靠了靠,在季朵画的齿轮边上画上了另一个造型完全不同的齿轮,一半覆盖在这枚齿轮上,然后在中心延伸出一根指针。论画工其实他远不如季朵,放在一起很破坏美感。他啧了一声,有点嫌弃自己:“大概就是这样,你用几个零件把它们咬合在一起,就是独一无二的形状了。”

    突然有了灵感,季朵从维今手里抢过铅笔,又画了好几种咬合方式。两个人的头几乎挤在一起,却都没有在意。

    “这个是不行的,勾不住。”看到不对的地方,维今忍不住把手臂从季朵的背后绕过去,覆上她的右手,握着笔在纸上两枚齿轮间安了一个连接的“吊桥”,“需要一个压片,大概是这个样子。”

    “那需要几颗固定的螺钉呢?”

    季朵转过头,才发现他们离得如此之近,她的额头差点蹭到维今的下巴,她能清楚地看到他些微的胡楂,她的眼神忽然没处放了。维今也意识到不对,立刻把胳膊收回,往边上挪了挪凳子。

    明明是很热的天气,身边的位置一空下来,季朵却觉出了一丝凉意。

    “最少三颗吧。”

    维今说完,季朵开始尝试画设计稿。她工作时很专注,仔细地想着配怎样的镂空,镶什么颜色什么材质的石头。维今不得不承认,季朵的审美远在他之上,他很清楚自己对于美的要求仅仅是自然简单,他只能接收到少有的几种美感,却不能欣赏和运用全部。审美是对自然与艺术的通感,是绝对的天赋,所以好的设计师才千金难求。

    “不过这样一来成本就要高很多啊,不知道厂家愿不愿意做……”

    没有在意季朵的自言自语,维今悄悄站起来,问老乡家里有没有可乐,回答是旁边有卖。于是他多走了几步去买了一瓶,拧开瓶盖走回来,看到季朵还在画,把铅笔头咬得全是牙印。他用可乐瓶子把铅笔从她的嘴上拨开,说:“奖励你的。”

    季朵接过可乐,仰头对他笑了一下,就又将视线转回了纸上。明明以前她总是笑个不停,可这是第一次,维今觉得她称得上“笑靥如花”四个字。

    夏天天黑得晚,吃了农家饭,已经八点多了,天还不是全黑,季朵还在消食,维今却已经又背起了包。她赶紧追过去问:“你要去哪儿啊?”

    “我再往上面走一走,去九曲云环那边露营,等着拍明早的日出。”他说得顺畅,季朵知道他一早就想好了,“你就不要跟我上去了,你就住在这里,等我明天早上下来。”

    季朵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我也要去!”

    “山上蚊子多,帐篷也睡不舒服,你就别去了。”

    “日出只要四五点钟吧,我不需要睡的,对我们这种年轻人来说,刷个夜很正常。”

    到了九曲云环的露营地,维今把帐篷搭上,展开睡袋铺好,季朵尽忠职守地坐在外面守着一盏野营灯值夜,无数的蚊子往灯上撞。

    “来,你往里面坐坐。”维今看了看她露在短裤外面的腿,招呼她坐进帐篷里,“不然明天你就要被咬肿了。”

    季朵指了指夜空:“星星真好,明早一定能看见日出的。”

    “你看过吗?”

    “没有,你呢?”

    维今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季朵以为他不会回答时,突然说:“就一次。”

    虽然很想追问,但看他的神情,似乎有难言之隐,季朵就没有再问。她不想破坏了这份难得的星空下的静谧,和维今在一起的经历都是她生活里极难得的。

    那一晚他们好像聊了很多,但都是不用刻意去记的事情。过了十二点,原本说好不睡的季朵,却先一步钻进睡袋昏沉起来。维今的声音变得很远很轻,像一枚泡沫包裹着她,她只记得两件事,一件是她问维今:“你是不婚主义吗?”

    维今回答:“我从来不把事情想得这么绝对。”

    “那如果你遇到一个你真心喜欢,但各项条件都不符合你心目中伴侣的标准,你会去爱吗?”

    犹豫了很久,维今轻叹一声:“我说不好。”

    “我会。”季朵果断地说,“哪怕我提前知道会悲剧收场,我还是会奋不顾身地去爱的。”

    第二件事她的记忆就很模糊了,帐篷里睡起来很硬,她只记得自己头痛,但没吭声。没一会儿季朵就感觉到有什么垫在了她的头下面,舒服了很多,她勉强睁了睁眼睛,只看到维今坐在一旁。明明只是一个很小的帐篷,孤男寡女待在一起,她却一点都不心慌,感觉自己放松得像被熨平的布,散发着妥帖的温热,很快就睡着了。

    维今却是一夜没睡,这个结果倒是从季朵跟他上来时他就猜到了,本来他就准备了一个帐篷,总不能真让个小姑娘守在外面,万一一不小心摔下去岂不是罪过。但维今实在没想到季朵睡得那么坦然,都没等他出去。他发现已经没有回应了,本来是想出帐篷的,却见季朵虽然睡着了,却一直在皱眉头。

    忽然间维今想到了她头上的疤痕,有些疤是即使过了很多年触碰起来还是会不舒服的。只可惜是夏天,也没有多余的衣服可以用来垫,他左右看了一圈,最后只得把季朵的头轻轻托起来,顺势把手掌垫在了她的脑袋下面。

    就这样待了四个多小时,半条胳膊麻得发痛。天尽头的云层颜色有些变了,周围帐篷里也有人醒了,维今觉得该叫季朵起来了,他把手从季朵脑袋下面抽出来,小范围活动着,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脸,小声叫着:“起来了。”

    叫了好几声,季朵的眼睛才艰难地睁开一条缝,维今又把头低下了一点,用哄孩子的语气说:“你要继续睡吗?要是还想睡,我就不叫你了。”

    季朵拼命揉眼睛,摇着头表示自己不睡了,但身体还没缓过来,在睡袋里像毛毛虫一样扭动着,就是坐不起来。

    看她这个样子维今也觉得好笑,熬一夜虽然不算太困,但脑袋多少还是有些发木,这会儿才精神些。他几乎是将季朵从帐篷里拖了出去,连同着睡袋一起坐在外面。

    九曲云环这个地方是一处绝好的观景台,可以说是云和梯田的精髓,从上往下望去,梯田弯弯曲曲向下延伸,像河流一样。远处山峦隐在云里,中间正好空出一块凹陷,能清晰地看见日出的全貌。

    维今用三脚架把相机架好,又坐了下来。天边有霞光一点点渗透出来,确实是个好天气,算是可遇不可求。但季朵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还是昏昏欲睡,不停地打盹儿。

    直到红彤彤的旭日从山下猛地跳出来,无法忽略的光芒灼烧着她的眼角,季朵才微微睁开眼,率先看到的是维今沐浴在朝阳下的侧脸,胡子又长了些,头发随意飘散着,些许黏在脸颊上,他的眼睛里也有两个太阳,亮得不可思议。

    他是真实存在的,可在霞光的渲染下又笼着一层毛茸茸的梦幻。待到季朵清醒过来,发觉自己深深地吸着一口气,已经到了无法呼吸的程度。她的困意消失得精光,眼睛倔强得睁到了最大。

    那天下山后季朵躲进厕所给小秋打电话,一接起来就听到对面喊:“一个月里第二次大早上给我打电话,你找死是不是……”

    她完全没顾忌,迫不及待地喊出来:“我看到了。”

    “什么?”

    “我看到了,我喜欢上他的瞬间。”

    从云和梯田回来后,季朵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要好好地搞一番事业。

    她目前的工作,往好听的说是原创饰品设计工作室,所谓的“室”就是她家。但说实在的,这年头十个人里八个都开淘宝店,算不得什么。反正是女孩子,又有绘画基础,她自己创了一个饰品品牌,因为本身是耳环控,就主打耳环,间或配一些颈饰。起初生意很差,她基本都是手工做,然后自己打包寄售。后来小秋比较有商业头脑,强拉着她注册了商标,这样一来也算是独立设计的店了,山寨的情况也稍微好了一些。她开始找工厂合作,借用工厂的库房代发货。两年间,她的淘宝店已经升到了皇冠,也雇了几个客服,美其名曰是个小老板了。

    现在这样的日子对季朵而言,其实已经算勉强了,每天都有一大堆需要解决的问题,做新款的时候要跑到异地的工厂熬夜盯着打板制作。有些时候她还很怀念销量低,可以自娱自乐的时期,和外界打交道,尤其关乎于利益,总是令人心烦。

    很多事情她一个人是做不到的,但她又是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个性。她之前已经很麻烦父母和身边的人了,所以如今想尽可能自立。正因为此,她总显得胸无大志,只要够温饱就好。

    可现在季朵改变主意了,她决定接受小秋一直以来的提议。认真审视一下自己现在的淘宝运营,其实缺陷很多。比如客服不坐班就缺乏监管,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解决客诉能力差;比如没有库房,发货时间长,补货时间长;比如工厂偷工减料,b品数量增多,偶尔会有货不对版的情况;比如消费人群定位偏低,无论是年龄还是收入,所以定价和品质都上不去。

    总而言之,虽然她的出货量呈增长势头,却只能走平价路线,单件利润很低。所以这生意维持她的日常生活是没问题,继续下去却难有大的进展。想做成网红店需要投入大量精力去搞宣传,可季朵最不愿意的就是抛头露面。

    她想把生意扩大到不仅仅是淘宝店,而是像小秋一直期待的,是一个说得出口的,可以进商场的品牌。唯有这样,她才能有经济能力支撑维今去追寻自己的梦想,她希望维今可以心无旁骛地沉浸在钟表的世界。

    不仅如此,季朵有一种很清晰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只有迈出这一步,才能和维今站在水平的位置。这是一条分界线,她必须迈过才能彻底和之前混乱的、缺失的、得过且过的人生告别,成为全新的自己。

    以前季朵很害怕,也没有动力,可如今她至少有了借口。

    为了维今。

    这个理由从脑海中跳出来的瞬间,她就接受了,并且深深地被说服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季朵没事就窝在小秋的酒吧,跟她研究具体的实施方案。之前说的时候觉得很简单,真的一项项计算起来才意识到有多麻烦。首先淘宝店不能关,一旦客流量没有了,之后想再做起来就难了。现在是电商的时代,就算是国际大品牌也免不了要网络销售,所以这是季朵的优势,绝对不能抛。但她要一点点转型,提升货品档次,又不能太突然,价格得慢慢涨。

    另外,她要办实体公司的话,需要租工作室,甚至租仓库,要去和别人谈合作,宣传也是必不可少的。算来算去,季朵发现她平时觉得足够的钱,根本干不了多少事。最重要的是,她大脑空空,虽然想到很多事,却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万幸有小秋在,这个年少时就在上海摸爬滚打,还在这里扎了根的姑娘,酒吧在各个点评网站上的排名都很靠前,在这种时候她能够条理清晰地帮季朵分析。

    “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是设计,这才是你的立足根本。你必须突出原创,把品牌打响,总有人愿意为了原创而买单。相对地,拍照美工全部都要升级。下次上新品的时候搞一次大的活动,你做个策划出来,我去找人给你买广告位。”小秋越说越兴奋,“办公地点我去帮你找,看看能不能在周边找到办公仓库一体的。最麻烦的是招人,客服、打包都需要招……对了,你还没有车,总要有个车才方便吧。”

    “啊,救命……”

    季朵听得头疼,手背搭在额头上,身子一歪,软趴趴地躺在了沙发上。

    “就是有些麻烦,但只要进入正轨就好了。有个关键的问题你得想想,就你一个设计师够吗?是不是需要再请一个?”小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把,“不过那些都以后再慢慢说,现在你坦白一下,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季朵侧身躺着,把胳膊垫在脑袋下面,眼前总是闪过梯田上的日出和维今的脸,忍不住窃窃笑起来,许久才说:“我想好好活一次。”

    “恋爱中的少女啊……”

    小秋夸张地摇着头,却实实在在为她高兴。在她看来季朵就是缺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恋爱是颗能引燃一切的火星,无论此前的人生多潮湿阴冷。

    “恋什么啊,人家可能根本不会喜欢我。”

    “不喜欢你?”小秋眉梢一挑,“一个男人愿意带着个刚认识不久的女孩去旅游,要么他是浑蛋,图谋不轨,要么他就是对你有意思。也许他现在还不清楚自己怎么想,那你就让他清楚。”

    是这样吗?季朵想着山顶那一夜,维今自然没有任何占她便宜的意图,却也没有表现过太多好感。毕竟是她非要跟去的,难保人家是脾气好,懒得拒绝她。

    可就是这样淡淡的,感受不到企图心,感受不到过分的殷勤与索取,才让季朵觉得舒服。待在维今的身边,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条徜徉在清水里的鱼。

    只是回来之后维今就再没有联络过她,她的表已经取回来了,再也没有堂而皇之的理由见面。不过没关系,季朵才不在乎什么理由,只要她想,她就要立刻出现在维今的面前。

    之后的日子她隔三岔五就跑去维今那里闲聊蹭饭,下雨的时候就说路过避雨,艳阳高照的时候说太阳太晒;晚上就说吃饱了遛弯,时间尚早当然就顺道来蹭饭。说是蹭饭,但她也从来不在乎维今做什么,一碗面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对于她的这份没脸没皮,维今只有一个感受:头疼。

    最开始的时候她在,维今也不好意思太沉迷于手头的事情,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没话找话说。不过季朵一点都不觉得无聊,她能从早说到晚,不带重样也不带停的。她想到什么说什么,小时候的事,上学时候的事,学画画时的事,和朋友吵架,脑袋犯糊涂时的窘迫……她说的话很有意思,可时间长了,维今还是有点吃不消。

    一个人在绝对安静的空间里生活久了,突然闯入一个话痨,感觉像是耳边有个蜂鸣器在不停地响。尤其是修表这种事真的需要凝神,不然有些细小问题可能都难以找到。

    “你真的……没别的事吗?”维今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季朵晃了晃手机:“有啊,事情很多呢,不过大部分手机就可以解决。明天我把笔记本带来。”

    “……”

    维今掐了掐眉心,脑仁疼。

    他一开始还真没把季朵的话当回事,他以为小姑娘不过是一时兴起,来几趟就会厌烦了。结果来几趟之后,季朵就轻车熟路,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他能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公事公办说这里是营业场所,不留客。换别人或许可以,但他和季朵的头没开好,都是留宿加一起吃过早餐的关系了,此时突然变脸倒显得奇怪。

    更何况维今毫不怀疑,就算他这样说了季朵也不会在意,估计她会买一堆的表,自己搞坏,然后送来给他修。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维今决定强行恢复自己的生活工作秩序,将季朵当成一个会说话的电动布偶。他开始当着季朵的面处理维修单,用意志力将那些话屏蔽掉,偶尔漏进来的几个字,他就含糊应一下。

    好在维今从来都是个专注度极高的人,习惯了之后发现还是可以游刃有余地应付。只是季朵毕竟是人,不是玩具,有些时候还是需要给她做一下安排。

    “不许碰。”他把拆卸下来的零件小心安放在布上,季朵在他的旁边,整个上半身都趴在桌上,一条腿还跷了起来,伸手要拿,他头也不抬沉声说。

    季朵本也不是真的想拿,只是想引他说句话。他一出声她立刻就停了手,转头对他龇牙笑了笑。

    维今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颇为无可奈何:“你这样待着累不累啊?坐好。”

    “你这儿有没有零食啊?”

    季朵悻悻地坐回椅子上,两条胳膊和下巴全都搁在桌面上,嘴巴一张一合,像鱼吐泡泡似的。

    明明无聊成这样,还非得留在这儿,到底图个什么?维今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睛里却是一片自己都没察觉的化不开的温柔。

    下一次季朵再去,发现茶几下面和冰箱里多了不少零食。显然维今自己是不吃这些的,也不怎么会买,就是随意拿的。其实季朵平时也不怎么吃垃圾食品,只是在这里她需要点东西把嘴占上。她当然也知道人家干正事时不能吵,于是变成了咔嚓咔嚓嚼饼干。

    维今也说不好哪个更吵一点。

    但这种奇妙的氛围居然就这样稳定下来,维今每天坐在桌边修表研究表,季朵就以他为中心换着位置时坐时站,边吃边喝。他俩一个是敌动我不动,一个是敌不动我还是忍不住乱动。有些时候维今看见季朵给自己倒饮料,拿手机摇头晃脑看偶像剧的样子,觉得她才像这个店的老板,自己只是打工的。也好像她已经在这里生活好久了,从一开始就存在,完全没有离开的打算。

    将一个人接纳成习惯,比养成一件事的习惯似乎更容易一点,否则维今也无法解释为何他会从一早上就做好了季朵随时会出现的准备。而当时间晚了,他确定今天季朵不会来了,心里会有一丝微妙的空落。

    不过他不会表现出来,也不会在意,他坚持没有人能真正改变他的生活,改变他的行为模式。如果真的那么简单,他恐怕也不会至今仍是一个人。

    至少,当时维今是这样相信的。

    然而季朵并不是不想去,而是她遇到了一件麻烦事,弄得她焦头烂额,也不愿将坏情绪带给维今。就在她做着店铺转型的策划,计划着要把那些产品下架,以及怎么和工厂沟通时,她的店里突然出现了很多差评。她店里的差评并不多,大概是因为几十块钱的东西大多数人懒得较真。偶尔出现鸡蛋里挑骨头的,吐槽快递的,甚至没有理由的,季朵也并不在意。她觉得尊重别人评价的权利,才能看到真话,才会知道自己的优缺点在哪里。

    可是一周内接连出现差评,并且全都是关于产品质量的,这就不正常了。季朵发现差评集中在两个合集上——她是以元素来划分产品的,这两个合集并非新品,已经卖了几轮,之前从未有过这种状况。只是差评里说得都不太详细,基本围绕在材质、色差和脱色这几点上,她主动联络了差评顾客,要对方发几张更清晰的照片上来。根本无须对比,季朵就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工厂擅自换了这一批货的材料。

    店里的每一件首饰季朵都会自己手工做出标准来,女孩子总是喜欢各种风格各种材质的小首饰,永远不会满足,为了控制成本,确实无须用特别金贵的材料。她常用的材料是皮革、保色合金、人造珍珠、亚克力彩片、羽毛这一类的,虽然便宜,仍旧有好坏差别,一根羽毛的密度、重量、固色程度都有讲究,她也是要经过多种比对才能确定最佳用料。然后她再带着自己做出来的实物和用料去找工厂合作,目前的情况是绝大部分产品都可以在一个工厂满足,合作一直还算愉快。偶尔有进不到她想要的材料,但她又实在想做的,她就去跑更多的工厂谈合作,哪怕利润再小一点。

    这一次出问题的两个合集都出自同一个工厂,她和那个工厂刚合作不久,统共也就出了三批货。前两批都没问题,没想到这一批出了岔子。这一批货主打唯美小清新风,多用绢纱、锆石、珍珠丝绒。这一类东西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很容易显得粗制滥造。

    季朵当机立断,凡是已经收货又觉得无法佩戴的,全部可以退款,并且相应补偿。没发货的也一个个去敲,解释后退款。之后把这两个合集暂时做了下架处理。她给工厂负责人打了电话,负责人装傻充愣,一问三不知。她决定要亲自去一趟,取消和这家工厂的合作。

    消失了半个月后,她又一次有理由联络维今了。

    虽然麻烦令她一个头两个大,也预料到去工厂之后肯定要吵架,但脑海中与维今的关联产生的瞬间,轻盈的愉悦就盖过了一切。

    确定了时间之后,季朵给维今打了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虽然提前打好了腹稿,可维今接得太快,还是让她慌了一下,有那么两秒没发出声音。

    “喂?”维今疑惑地喊了两声,“怎么了?”

    季朵用手指卷着头发,略显小心地开口:“那个……我想问你后天有没有时间,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

    “下周一你能不能开车送我去趟盐城,我在那里的一个合作工厂出了问题,我要去谈解约。”

    “盐城吗……”

    维今沉吟了一下。

    季朵以为他是在为难,毕竟上海到盐城开车的话也得四个小时左右,所以这个结果季朵也想到了,她赶忙说:“算了,我就是随便一说,我可以坐大巴去的。拜拜,我挂了。”

    “等一下——”

    她的手指都已经悬在了屏幕的红色按键上,差一点就按了下去,维今开口叫住了她。季朵眼珠一转,慢慢把手机贴回了耳边,听到维今说:“一早去,当天回来,ok?”

    “没问题啊!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你答应了?”

    “还有,”维今故意停顿了一下,引得季朵支起了耳朵,“我不是很擅长吵架。”

    季朵愣了一下,忍不住笑出了声。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她还什么都没说呢,维今就已经预设到了一些可能性。比如她是不是为了找个人壮胆,好去和工厂谈判的。

    “放心,这件事是他们有错在先,我有合同的,应该不至于闹得太难看。我找你呢,单纯是因为我没有车,回来时可能要带些尾货,这样方便一点。”

    “那好,周一早上八点,我准时到你楼下。”

    为了防止维今挂电话,季朵赶紧大叫:“你今晚有事吗?我表达一下感谢,请你吃饭?”

    维今笑了一声:“你又想蹭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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