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我毕业了-《你是我的,命运》

    是夜,待我摸回床榻时,馥汀兰正一个人在前厅饮酒。虽面上看不出什么大动静,以我十分浅薄的经验看待,她许是因我而烦恼,不觉心中有一丝丝安慰,我便隔三差五的就起来瞧上一眼,竟然有些兴致勃勃,毫无睡意。

    借酒消愁这句话对馥汀兰来说并不妥帖,任谁也看不出她的情绪,更何况惆怅几许,亦无从知晓她的酒量。她左手提起轻揉着额角,右手里捏着的一支水晶杯,已是倒尽了威士忌瓶子里的最后几滴,执杯的手依旧稳稳当当。

    她一口喝干了后,起身时轻轻晃了一晃,看了一眼身侧尽心尽职的陈思源,那正伸出去要搀扶的手,被她生生甩手挡回去,抬眼时对上那沉沉的目光,回以的眼中除了一派深沉,便是更显冷气,哈,无论是醒着还是醉着,她竟都一个样子,淡淡道,“别碰我。”

    于是乎,陈思源将目光移向一侧,默了一会儿,就静静的站定那里,将外袍递给馥汀兰后,便一动不再动了。

    馥汀兰在前头走得十分稳健,步子不见比平时要慢,醉了也丝毫不动声色,大约是想起了什么,此番她突然停下脚步,微皱着眉头,轻轻偏过头来,道,“酒能见底,心却无底,你究竟想要什么?”

    陈思源心底当即一抽,馥汀兰那眼神十分邪性,听得那面不改色的话,陈思源依旧摸不准,而无论这句话是心中已通透了,还是酒后乱语,都显得他甚为悲催,作为沈安之,他虽赶上了馥汀兰的好时光,但却因果错过,作为陈思源的他,不仅捡下我这个便宜妹妹,便只有站在馥汀兰身侧的机会,别无选择,他却也乐颠颠的心满意足。他突然自我解嘲的轻轻噙了笑意,看着那袅娜的背影穿梭与花丛中披星戴月而去,他并不想因此而改变什么,人生索性都是在垂死挣扎,他何故活得清明,更不愿多想这样的试探,二人揣着明白的糊涂,取暖度日,也不错。

    陈思源神情变得平淡,缓缓道,“阿兰,我想要的?自始至终不过一个你罢了。”

    我再爬起来看时,前厅已空空如也,月下仅剩一支空空如也的空酒瓶,和一支摆得工工整整的水晶杯,像陈列般极好看的,沉沉月色下,看不出任何醉酒的痕迹,唔,馥汀兰看来还是那副性子,这一幕倒也合衬的很。

    人生,头一回令我觉得,一切较不得真,将将有些睡意,却察觉门外有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那是馥汀兰,可是她却停在了某处,最终没了动静。

    我打了个哈欠,赶紧又向床上挪着,翻了个身。那一夜,半梦半醒间,似有一双冰凉冰凉的眼睛盯着我入睡,但一切都不重要了,人一旦有了目标,便觉前方有着花里胡哨的颜色晃得眼睛眩晕,想必无论是哪里,都要比这里热闹得多,一切都回不去了。

    日子过得飞快,摇身一变就到了我的十八岁。

    倘若我有发髻,陈思源定会帮我梳理得柔顺而俏丽,参加这个毕业典礼。

    陈思源穿着正式,没有带其他人,低调的出现在学校的礼堂内,风华正茂,却也让很多人好不羡慕,而终究馥汀兰是没有来。

    我天真无邪地蹭蹭跑向他,陈思源将一小捧花放在了我的手上,眼神中透出老父亲般的欣慰,样子颇让人感动,“今日是我们奶糖真正成人的日子,成绩这么好,恭喜你。”

    我甚惆怅,害羞得紧,拣了一个靠走道的边坐,拉他坐下。

    在我的家里,没有人给我灌输什么考个好大学,再嫁个好人家,毕竟我是个女儿这样的观念,对于身边的那些个别人母亲说的话,我听得晕晕,突然听见陈思源问我。

    “你真的要走那么远吗?你想出去看看,也可以不用每天按部就班呆在那边,你继续呆在馥先生身边吧。”陈思源也不尽然是帮馥汀兰留我,他舍不得。

    我明白陈思源什么意思,从小到大他都在身侧调教我的学业,按我的成绩,他完全有办法将我挂在哪所学校里,可是我不要那样,我就是要离开馥汀兰,对于一个毕业典礼都会缺席的母亲,我也愿帮她甩下我这个包袱,惆怅这东西,对我而言,已经早就烟消云散了,我自小就是这样活过来的,早就麻木,如若说此时的感受,便是我也舍不得陈思源。

    “哥,你在我走前,再带我游游这四里八荒吧。”我看向他,虽然十分不忍,却也总算将真话抖了出来。当年,尽管我还小,第一次体会到了离别的滋味,且没有机会与白良道别,此次,我与陈思源定是要重重的道别才好。

    他也将脸转了过来,想说什么,又将脸转了过去,突然环着我的肩膀,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会场。

    台上的林校长刚刚接过话筒,大声宣布着毕业典礼开始了,当我与陈思源起身的一刻,他用十分不解地表情望向我们,抿着嘴唇顿了顿。若我顽劣得不学无术,林校长便也毫无兴趣关注我,可毕竟我考了个全校第一,本就是要大大的夸赞的,他展开手中捏着的一份录取通知书,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恭喜馥芮白同学,成为我们建校以来第一位考入京海第一大学历史系的同学,是我们学校的荣耀。”

    本来眼看就要哭一哭的一张脸立刻精神焕发,掌声雷动到完全听不到声音,我有些紧张地拉拉陈思源的衣袖远离了这般尴尬。

    在礼堂的后面隐秘的角落里,馥汀兰戴着面纱,独自端坐,目光厚而不烈,微不可察地流了一行小泪,悠悠然长松了一口气。

    我竟长大了,馥汀兰活过了百年岁月,她什么都想过,却从未想过今日这番情境,奈何命运本就无法预测,该来的一样也阻止不了,她深深吸了口气,“女儿,你这般单纯,以后我若不在了可怎么办,此次出去历练一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