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请君入瓮-《陛下,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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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会这么快地变成败寇,指不定便是因为曲阳春从中搅和,说不定连站在他这边的北朝人都和曲阳春沆瀣一气了!

    北朝公主呵,你既不仁,我便不义。事到如今,自己早已是孤家寡人一个,还有什么可畏的?

    昌郡王的眼神瞬间变得阴狠起来,看向阳琮的目光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旁边的侍卫见情况不对,挡在阳琮的旁边,道:“罪犯已神志不清,大人还是趁早离开这儿,以保安全。”

    阳琮也怕昌郡王临死之前反扑,既然侍卫这样说了,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她自然乐意接受,于是挥挥衣袖离开了。

    隔了许久,牢房里头再度出现了一个身影,昌郡王的神情比刚刚还阴狠,道:“果然是你的手笔。”

    来人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你登上皇位我一点儿也不服。”昌郡王道。在他的印象里,皇上是个只会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他的容貌是众皇子中最出色的,而才能却是最平庸的,病弱苍白,存在感极低,昌郡王从来都是不将他放在眼里的。若非是因为昌郡王一直支持和偏爱的大皇子东合遭遇不测,其余的皇子不成气候,再加上长公主不知道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在夺嫡中帮东羡出了大力,他东羡怎么会登上皇位?就算是他登基后励精图治,政绩卓越,南征北战,南朝在他的统治下国泰民安,国力兵力都大幅度提升,也无法扭转昌郡王最初的认知—他总是将这些归功于东羡手底下能臣太多,运气太好。

    “这,朕一直都知道。可是坐上皇位的是朕,笑到最后的也是朕!如今成王是朕,败寇却是你!你当朕的皇兄是如何遭遇不测的?看来,朕当皇子时的韬光养晦,在皇叔的眼里还真就是懦弱无能。不得不说,皇叔你识人的眼光还是差了点儿。”

    “原来……东合是你害的!”昌郡王心里微有震动,以前当成是猫的,如今看来却是真的猛虎。

    东羡不屑一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先帝的儿子虽然不多,但是个个能折腾。东羡的母亲早逝,这也注定了他要比别人更加懂得自保。

    他永远记得,他的父皇在他大哥的唆使下,让他带着一支残部上了战场,他一身是血地杀出重围,却遭到了流匪的袭击—那是他大哥收买的。

    他想忍,想退让。然而他的兄弟却一点儿也不给他退让的机会。

    那日,屠尽整个山寨的兵马也是他大哥东合的人。他的大哥有些狂妄自大,想要趁剿匪之机将他解决,竟亲自前来。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山寨的人见东合背信弃义就殊死反抗,使东合的兵马折损许多。附近的流匪得知朝廷的军队来剿匪,竟纷纷来袭。他凶险万分地同那些凶神恶煞的流匪做了一笔交易,借他们的力,将他大哥的兵马杀了个片甲不留,也顺便……让他大哥遭遇不测。

    而他……则乘乱混下山去,最后被人救回,别人根本不会将他大哥的死怀疑到他头上来。

    “不过说到识人的眼光。”昌郡王长久的沉默后,嘴角挂着一抹奇异的笑,道,“你可知道那曲阳春曲大人可是北朝的公主?”

    “那又如何?”不料来人眉峰不动,语气依然清淡如水,而口中话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北朝公主将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也将是南朝的皇后。”

    从她踏入南朝开始,他便猜到她的身份了,否则凭着她那令人喷饭的试卷,如何能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最终撑到殿试被他钦点为探花?

    早在那黑漆漆的地牢,凭着她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他便初步断定她是北朝的皇亲国戚,权贵之女。尽管她那时候扮作男装,但明媚如花的脸蛋,清亮明丽的声线,让人在疑惑之后,也差不多可以猜出她的性别。也正是她,带他从牢不可破的地牢中出去,他才有机会见缝插针。只是可惜,最后她没有留下等他。

    “所以……这北朝同我勾结,其实尽在你的掌握之中?或者说,压根就是你指使的?好一招请君入瓮。”

    东羡低垂着眼睑,没有说话,眼神里晦暗不明。

    昌郡王原先觉得,北朝一面助他,一面害他,必然是国内政治出现了两种极端。如今看来……倒像是南北两朝勾结,故意让他露出马脚。如今看皇帝这副神色,他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昌郡王一怒之下,气急攻心,喉间涌起了一股血腥之味,他用全力朝着东羡扑过去,却被东羡轻飘飘地躲开,然后他听到东羡漫不经心道:“罪人东呈不思悔改,意图刺杀朕,已就地伏诛。朕念在他是皇叔,便厚葬了吧。”

    昌郡王扑了空,更是愤恨不已。然而那人已扬长而去。这时有人递了毒酒上来,昌郡王看着那明澄澄的酒水,那些愤恨嚣张荡然一空,尽是败寇的颓势。

    阳琮离开牢房后,回到临时住处,兀自有些心神不宁,又听到昌郡王刺杀皇帝的消息,更是眉心一跳,但屋子里那个长身玉立的人出现后,阳琮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昌郡王临死之前揭开她的身份是小,只是怕,在那样时刻,昌郡王对她刻意造谣抹黑,所以她很是有些忐忑。

    却没想到对方神色如常,甚至嘴角勾起一笑,“怎么,爱卿此番醒来,为何如此心神不宁。不过,朕在昌郡这边还有些收尾的工作没有做好。卿伤口未愈,还是先回京好生疗养。朕希望回京后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曲阳春。”

    “臣……”她想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不是那么迫切想离开这里,她难得这么言行一致地希望自己同皇帝陛下多些相处的时间。可话未出口,居然被他阻止,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她拽了过去。

    她被他拉到身前,额头被轻轻地吻了一下,他道:“去吧。”

    阳琮觉得自己心里的不舍又浓了很多。

    独自一人回京倒是一个离开的好时机。

    她明白他的心意,也渐渐开始无法割舍。她明白他是想让她留下来的,她上次已经离开了他一次,如今再不想失信于他。

    阳琮正纠结着要不要趁着这样大好时机离开,准备拿一朵花揪花瓣以决定去留的时候,接到了一封北国将领段子承传来的密信。书信的内容不是以前那样报平安,而是一封藏头诗,字迹潦草,中心思想是:别回北朝。

    阳琮看着这四个字,有两个想法:一是松了一口气,她可以顺从自己的心愿,暂时留下。而另一个想法是:北朝真的……出了些事。

    她和南帝被人刺杀,开头放火箭的军队是昌郡王冒充的不假,但是之后的刺客,那分明就是针对她的,再联想一下前次北朝对南朝贸然发起进攻……或者还可以加上,段子承给她的书信被人控制……

    一定是出事了。

    她如今回去也无济于事,她的下属们都分散在四周,她孤身回去……恐怕走到半路就已经被乱刀砍死、乱箭射死……她不至于这么莽撞。

    不过她现在……就算是想偷偷跑回去也做不到啊!她回京的马车里里外外、前前后后都有精锐侍卫护卫,明着是说怕昌郡王的余孽心存怨恨刺杀她,实际上却不好说。

    马车走走停停,过了许久才到达京城,终于回到京城,皇帝又不在,阳琮可以说是如鱼得水。

    在世人的眼里,这次昌郡王谋逆事件中曲大人可是出了大力,据说又救驾有功,如今地位更是水涨船高。估计皇帝回京城,这赏赐就要下来了,也不知会封个几品的官,当真是春风得意。如今,曲府的门槛都快要被踏平了,来的人一部分是送礼祝贺的官员,还有一部分……是媒婆。

    阳琮被那些媒婆扰得不胜其烦,心生一计,觉得这种烦恼要让皇帝陛下感同身受一下。

    她虽然回了南朝的帝都,但是北朝那边局势不明,她心里头无时无刻不在惦念啊。皇帝如今对她步步紧逼,一定要从她嘴里挖出个答案,这样被皇帝紧盯着不好办事,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分皇帝的心。

    皇帝的妃子不多,她虽一个也没见过,但想必都不太行。也不知是真的清心寡欲,还是因为忙于政事而疏于后宫,她决定在这方面使一把力:转移皇帝的注意力是一回事,若是他追究,她也可以说是试验一下他美色当前是否坐怀不乱。

    若是他从此以后耽于美色,后宫数量如同开了闸门的水一样汹涌澎湃,阳琮保证,一定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如今她是天子近臣,借着要送皇帝美人的名义四处搜罗美人,下头的人都非常捧她的面子,纷纷送来美女。其中有几个美人姿色好得让她身为女子也嫉妒,那纤腰摆的,那眉眼迷离的,简直让人把持不住哟。当然她也不忘趁机将自己散在四处的暗卫召唤回来,比如说扮作媒婆或是美人……

    阳琮这边网罗美丽女子热火朝天,那边东羡已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正准备到曲府看望她,却得知她献上了无数风姿各异的美人。当内侍问他要不要传唤这些美人的时候,东羡心里更是憋着一股子气,将本来已经准备了的銮驾命人撤掉了。

    他吩咐人将那些女子给送回去。

    阳琮见皇帝原封不动地将那些美人打包回家,咬咬牙,又献上了一些窈窕清秀的男子。

    这回皇帝陛下的回应比较激烈些,他把这些男子原封不动地给阳琮送了回去,顺带还送了些训练有素的歌姬。这些歌姬穿红着绿,香风阵阵在曲府中飘着绕梁三日不绝于鼻,让阳琮忍不住打了无数个喷嚏。

    正巧顾玠上回领的差事也办完了,这阵子回京,阳琮为了躲避香风,天天拎着酒跑到顾府去做客。

    顾玠的差事办得极好,加官晋爵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他这阵子极忙。

    清醒时候的他,喜欢附庸风雅,邀请同僚来他的府上吟诗作对,他给他们讲述在外头办差事时候的风光;不清醒的时候,他桃花眼带笑,风流肆意,看着拎酒的阳琮,眯着眼,微微一笑道:“曲大人好久不见,红袖添香夜伴读书的感觉,可美妙?”

    阳琮捏了捏鼻子,“陛下的赏赐可不是所有人都消受的了。”

    她闻着醇厚的酒香,心里万分不想回到府中,被那些美女蛇给缠上。她摇摇头,道:“我觉得我就不该在太岁头上动土,简直是自作自受啊。”

    顾玠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微微笑着,漂亮的眼睛里流转着光彩。他摇了摇头,道:“那是你胆小。别人侵略了你的领地,你应该毫不留情地反击,越是退让,越容易退到无路可退。”

    顾玠真是太反叛了!阳琮觉得,要是多和他喝几次酒,一定会被他给带坏。阳琮眯着眼,道:“那可是陛下的人,顾大人私底下对陛下大不敬,就不怕我偷偷告你一状?”

    顾玠笑,像是洞察了人心,他定定地看着阳琮,那副神情像是没醉,他道:“我相信曲大人不会背叛我的。”

    “呵呵。”顾大人对她的信任可真是感天动地。

    顾玠道:“毕竟,我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谁是蚂蚱了?你才是蚂蚱!”

    “难道不是吗?”顾玠摇晃了一下酒杯,笑得奸诈,他道,“曲大人知道我很多秘密,我也知道曲大人很多秘密。再说了,这朝廷上上下下,还有多少人和我这样,同曲大人合得来呢?”

    真的是合得来吗?阳琮很是怀疑。不过相较于其他人来说,她和顾玠的关系还真的算是不错的了,至少好多年老的臣子,要是醉酒的话,肯定会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个佞臣啊。阳琮道:“彼此彼此。”

    “从前曲大人说过,若是我有难处,会与我肝胆相照,拔刀相助,如今……曲大人可愿意践行当初的承诺?”

    顾玠冷不丁地这样说,阳琮看过去,却发现此刻顾玠的眼神清然,带着罕见的郑重。

    天地良心,她当初只是说“应当会……”,可切切实实没有给过他承诺啊。

    瞧着顾玠现如今的架势,想要图谋的事情不是一般的小,她到底还是不敢直接将事情给应下。她道:“我还是那句话,株连九族、有性命之危的事情,我是决计会作壁上观,你走你的阴暗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当然,若是无关紧要的搭把手,还是可以的。”

    “搭把手吗?”顾玠轻轻地笑了起来,“那我就记住曲大人的话了,希望曲大人到时候能记得。”

    阳琮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仿佛有些事情,已经近在眼前了。

    不过眨眼,顾玠的神色又变成了往日里醉酒后迷离的模样,阳琮十分佩服他这样转换自如的神情,只见他拿着银箸敲着酒杯,竟轻轻地哼唱了起来:“今朝有酒今朝醉,既然曲大人有烦恼,那将进酒,杯莫停。”

    他虽做着这样的动作,却一点儿也不显得粗犷,甚至有种世家子弟的肆意清贵。阳琮呆了一呆,觉得酒意有点上涌。她静静地看了顾玠好一会儿,心里暗叹自己果然不能喝太多的酒,喝酒误事啊。

    朦胧中听到顾玠低声叹道:“我的殿下……你府中那些碍眼的人还是尽快处理了吧,免得到时候……行动受阻。”

    “行动,谁和你有行动了!我可是清清白白……嗝……忠君爱国的臣子,才不和你同流合污。”说后面一句话的时候,阳琮的嗓音极大,她摇头晃脑挣扎了几下,最后还是倒地不起,在顾府睡了整整的一个下午,到了晚上才醒来。

    阳琮醒来的时候揉了揉有些发晕的脑袋,暗叹了一声头疼。

    不过顾玠说得对,她府中那些碍眼的确实需要处理一下了,每天都要闻着那些香气,迟早有一天会把她给熏晕了。既然下了决定,阳琮回去就将美人齐聚在了一起,打发那些人去做粗活,什么扫地啊,擦桌子啊种种,期待再过一阵子,这些美人会从西施变成东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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