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妙玉奉茶,随分清高方可安 任乎牛马从来乐,随分清高方可安。 自古世情难意拟,淡妆浓抹有千般。 写在第四十一回《栊翠庵茶品梅花雪怡红院劫遇母蝗虫》开篇的这首回前诗,言浅意深,联想到刘姥姥见妙玉的各自行为,愈觉感触。 刘姥姥的可贵之处正在于“任乎牛马”,自得其乐;而妙玉的悲剧则恰恰是因为做不到“随分清高”,随遇而安——清高,也是要有节制的。 宝玉也是最嫌弃婆子腌臜的,但是刘姥姥偏偏在他的房子里东摸西撞,眠其床,卧其席,大放臭屁薰其屋,只是因为袭人轻轻瞒过,因而宝玉浑然不知,也就未当一回事——世上自设桎梏而不知者多如是。 妙玉却因为知道刘姥姥使了她的杯子,便立刻弃而不用,且说:“幸亏是我自己没使过的,不然砸了也不给她。”如此清高决绝,未免太过,远远不能随分从时。偏偏,就是这样清高的一个人,最终的结局却是“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如此可见,“知道”二字其实是惹祸根源,究竟不如不知的好。 所谓“富贵繁华转眼成空”,所谓“黄梁未熟南柯梦醒”,所谓“难得糊涂”,无过于斯! 除了第十八回林之家孝的对妙玉人物的介绍,本回是妙玉第一次正面出场,也是惟一一次以“拢翠庵”代替妙玉之名入回目,可见本回乃是“妙玉正传”。 故而书中特地提到“宝玉留神看他是怎么行事。”因为十二钗必得亲经石兄证缘,以宝玉心眼评之。 妙的是,虽借宝玉观察,却并未提及妙玉穿戴样貌一字一句,只说她如何奉茶,如何与贾母对答,又如何讲究茶杯与茶水——佛家云“茶禅一味”,这一段对妙玉的塑造,便特地以茶为引,形象地写出了一个超逸高贵的空门女儿。 “只见妙玉亲自捧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里面放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钟,捧与贾母。” “成窑”指明成化年间官窑烧制的瓷器,以小件和五彩最为珍贵。明朝人沈德符在《敝帚轩剩语》中关于“瓷器”的篇章中写道:“本朝窑器,用白地青花,简装五色,为今古之冠,如宣窑品最贵。近日又重成窑,出宣窑之上。”可见这茶杯之名贵。 关于妙玉奉给贾母的是老君眉,在百度上有两种说法,一是指洞庭湖君山上出产的白毫银针,二是指武夷岩茶中的名枞。 我认为这里指的是君山银针,因为此前贾母说“我不喝六安茶”,说的是安徽的六安瓜片,通称绿茶,细分则归入黄茶;而武夷名枞是岩茶。贾母不至于分不清绿茶和乌龙茶,所以只可能是形似寿星眉毛的白毫银针,这也是妙玉知礼处,奉茶讲究各符身份,这是含蓄地赞美贾母是“老寿星”,极为得体。 但是这样用心的招呼,却被刘姥姥一句“再熬浓些更好了”给彻底毁了,也就难怪她要拉着钗黛两个离席而去了。 这是妙玉的孤僻处,却也是她的可爱处。妙玉,也是需要友情的! 钗、黛、妙三人一起入得妙玉禅室——书中说是“耳房”,通常指正房两侧加盖的小房间,多不住人,北方人常用来存放杂物。但书中写“宝钗坐在榻上,黛玉便坐在妙玉的蒲团上”,且旁边设有风炉,可见此屋是妙玉诵经打坐之所。 妙玉是真正懂茶好茶之人,既讲究茶器,又区分煎茶之水,且因真正好茶须得准确把握火候水温,所以不用侍儿烹火,而是亲自动手,“向风炉上扇滚了水,另泡一壶茶。”可见这体己茶之尊贵。 而妙玉奉与宝钗的“??匏斝”来头就更大了。且不说这个状如葫芦的茶具到底是用什么做的,最值得考据的是耳上“晋王恺珍玩”字样。 《资治通鉴》卷八十一中曾记载了“王恺斗富”的故事:晋将军王恺,乃是文明皇后之弟,晋武帝舅父,尝与石崇斗富。王恺用糖水洗锅,石崇就用蜡烛当柴;王恺做了四十里长的紫丝布障,石崇就做五十里;石崇用花椒涂墙,王恺就用赤石脂;晋武帝偷偷帮王恺,送了他一株二尺高的珊瑚树,王恺向石崇炫耀,谁料石崇拿起铁如意就给砸了。王恺大怒,以为石崇嫉妒自己有宝贝,石崇说:“没什么可难过的,我赔给你。”命家人取来自家的珊瑚树,高三四丈的就有六七株,光华夺目,比王恺的又大又多。 从这个故事中可见,晋王恺是何等富有,他落款注明的府上珍玩,能是普通宝贝吗?寻常器物从东晋传到明清,已经是稀世珍宝,更何况在晋时就已经是珍宝之物呢,流至今朝岂非价值连城?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