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告别-《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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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进入年尾,周晏持都没有再在杜若蘅面前出现。她静下心神,与此同时将副总经理的位子坐得越来越顺畅。
她渡过了一段时间的适应期,决定从此硬下心肠对待同事的时候,态度与当初的康宸同样坚决。这样的转变几乎是在一夜之间,确切来讲,是在那一晚将脸颊都哭肿之后。在那之前康宸也曾经建议过她转变处事手腕,杜若蘅始终不忍,她对他说,狠心冷面当然不是不可以,但与人为善是条处事准则,她不想自己变成孤家寡人。
康宸微笑,说这话没错,但等你做得久了就会知道,不管与人为善还是与人为恶,你与下属的关系再和谐,你终究还是孤家寡人一个。真正的朋友不能来源于你的下属,除非他们升迁到了与你同等职位。
时隔不久就证明康宸所言无失。不管杜若蘅如何作为,也无法改变昔日同事成为下属的事实。因这一事实而拉开的人际距离绝对而且不可逆转,不是她以一人之力就左右得了的事。康宸听她感慨,又宽慰她说,哎你不要只看他们啊,你试着结交结交我嘛,咱俩相依为命不是很好么。
杜若蘅在那晚过后的第二天请假,因为眼睛红肿不能见人。第三天回去上班时神色已经看不出异样。她在第二周请来了外面的审计事务所,对酒店财务状况进行仔细审核。最后查出的漏洞以园林绿化部最为严重,负责人付经理无可避免地被撤职。
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半个月,酒店上下不少人暗暗咋舌。甚至有骨干人员直接往总经理办公室进言,康宸只当耳边风,自始至终对杜若蘅的行为没有说一个不字。
两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既有工作上的合作,也有闲暇时的消遣。有一次苏裘过来拿东西,正好撞见康宸斜倚着杜若蘅的办公桌,手里晃悠着车钥匙跟她谈笑。苏裘背站着轻咳一声,两人的对话才戛然而止。
康宸跟苏裘客客气气打完招呼才离开,礼仪与风度无懈可击。苏裘目光追着他走出门口,才回过头来跟杜若蘅说哟,第二春哦。
杜若蘅说没。
苏裘说就算有也挺好的呀,真的,也许顺便还能治一治你那该死的感情洁癖。
苏裘一直说杜若蘅有死心眼的征兆。换句话说,杜若蘅现在总给人一种无欲无求的感觉。就算她对周晏持死心,也轻易不会再对别的男人动心。这是心理作用,旁人怎么开解都没有用。周晏持该是几辈子积来的福气,才能遇到这么个人。
但是杜若蘅不承认自己有感情洁癖。她跟苏裘说,她相信自己能再遇到一个更好的人。假如她能活六十岁,那么她现在才过了人生一半不到,她对自己的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苏裘轻飘飘说我相信你理智上对你自己有信心,但情感上可就不一定了。
过了几天,康宸下发年终奖金,中高层管理人员他一个个地派送红包,送到杜若蘅手上的时候她说了句谢谢老板。
康宸问元旦都过去了你许了新年愿望了没。
杜若蘅捏了捏红包的厚度,说我许了,我希望明年的年终奖能像苏裘一样达到十三个月薪水的数额。
康宸笑着道这个实话讲难度真的有点大,你就不考虑考虑你的姻缘转机。
杜若蘅终于直白地回答了这一问题。她说,我元气大伤,需要缓缓。
两人头一次谈及杜若蘅的婚姻。康宸此前一直小心,他避免触到她的伤口惹她不快,直到这一次杜若蘅主动提起。她轻描淡写地将自己与周晏持的十年过往与离婚原因说了说,康宸听罢不语,过了一会儿可怜巴巴说那我要怎么办呢,你看你不管离不离婚都不缺人追,钱说不定比我还多,我现在对于你还有什么吸引力,我自己想想都不容易啊,难不成真的只剩下近水楼台不要脸厚脸皮能用了。
杜若蘅说也对呀,听你这么一提,突然觉得我一个人过也挺好的。
康宸立刻说你别这样,你一个人过我可怎么办。我在元旦零点的时候是许了新年愿望的,希望四十岁之前能找着一个人。这个实现的可能性全寄托在你一人身上了。不如这样,我们做个约定怎么样,约定等到四十岁,你还未嫁我还未娶,我们就携手以度余生。
杜若蘅说这个事,再议吧。
康宸笑着说别再议了,你直接答应好了,我要是真耽误到那时候,就死乞白赖要求你负全责,就这么说定了啊。
杜若蘅在离婚后第一次好好审视了一番自己名下的财产。她把离婚时律师让她签的那些股权让渡书财产转让协议等等翻了出来,认真考虑如何理财。她在离婚时分走了周晏持的一半财产,这其中不仅包含数量可观的远珩股份,还有数额庞大的现金以及几处不动产。以前她对这些没有什么概念,离婚的时候也没有仔细看一眼,离婚后更是动也不曾动,结果当天晚上翻文件翻到半夜,满眼的数字都在无声向她昭示周晏持庞大的身家。
杜若蘅决定不再亏待自己,她在第二天就用这些财产中的一部分给母亲买了大批珠宝和衣服,还给自己置办了一辆奢侈品牌的车子,拉风地去接苏裘下班。后者在一群同事艳羡的眼神下钻进跑车,跟她说恭喜啊,你终于开窍了啊。
杜若蘅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问去哪儿。
苏裘想都不想说去酒吧,夜色如妆,我们也去玩一玩男人嘛。
杜若蘅一直到进入酒吧,也没有发觉身后有人在跟随。事实上周晏持从她步出景曼花园酒店的那一刻起就跟在了她身后,他从今天上午就等在景曼对面的咖啡店里,隔着玻璃窗远远看她偶尔下来大堂视察,接着等到傍晚时候看着杜若蘅去接苏裘,又进入酒吧,在吧台边与上前搭讪的男子谈笑,这一天他始终保持在她的五百米之内。
他没能戒掉跟踪的习惯。距离上一次他来s市已有三个多月,连秘书张雅然都觉得两人已经从此后会无期,以至于她在前一天收到他要订飞机票去s城的命令时还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然后周晏持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你看什么。”
张雅然哪里敢回话。
倒是管家对他的行为没什么惊讶。甚至他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不等周晏持吩咐就已经给他不知从哪儿拖来了一只行李箱,毕恭毕敬地问,您打算去几天?要是四天之内的话这里面的东西就够了。
周晏持一言不发,搭着眼皮看他。管家跟着欠了欠身,说祝您早日心想事成。
周晏持终于发话,说你知道我心想的什么事成。
管家心里道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你怎么可能事成,你弄成这样还能事成太阳就该打西边出来了。一边愈发地语气温和,回说不管什么您都一定能事成的。
周晏持在管家心口不一的祝福之下离开t城,他跟踪杜若蘅一整天,始终掩藏得很好,没有让她发现他的打算。
他不想再体会一遍两人重新见面的场景。想都不用想一定不会有什么乐观结果。周晏持这些天将两人之前的每一次争吵都回顾了一遍,结合那天杜若蘅同蓝玉柔解释的离婚原因那四个字,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张雅然坐在办公室里,每天都能发现老板的脸色比前一天更加阴郁。
除此之外让人烦乱的还有沈初间歇性跑来远珩办公室发出的聒噪。他问他究竟想通了没有,究竟是为了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还是反过来。
周晏持不想向他回答这个问题,即使他心里已经隐隐有动摇。沈初于是继续自顾自聒噪下去,说想想也对,杜若蘅有什么好的,这世上比她年轻漂亮的女人又不是没有,比她可心温婉的女人也不是没有,她想散你就让她散嘛,大不了你再找一个就是了。
周晏持根本听不得这样的话,他叫来张雅然要把人请出去,沈初一把骨头在沙发上躺得老神在在,说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周晏持揉着眉心,说你知不知道就算撇去别的不谈,我跟她之间还有过去十年回忆。
沈初啊了一声,极为惊讶的语气,说是吗,可她就是不要你了怎么办啊,难不成你还要再开发个有回忆存储功能的机器人?
沈初说的每个字都有意戳周晏持的心窝。他这些天已经足够不畅快,沈初的言辞无异于火上浇油。而他今天来到s城也不能感到轻松半分,他甚至烦闷更甚。
周晏持在僻静处的一张沙发上坐着,看苏裘同杜若蘅喝得不多,与前来搭讪的异性言笑晏晏。三男两女挨得越来越近,一伸手指就可以触得到对方衣袖的距离。过了一个多小时两人终于要走,苏裘说都喝酒了可怎么开车,几个异性立刻表示可以由他们来负责亲自送回家。
周晏持垂着的眼中眸色如墨。
苏裘说谢谢不用,等打发了人离开,她对杜若蘅说不如让康宸过来表现一下,一边已经伸手去掏她的手机。后者抢夺的空当里电话被接通,苏裘说是康宸么,杜若蘅现在在邂逅酒吧,喝了点酒无法开车,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不过二十分钟,酒吧的门被推开,一道人影立在门口,修长而挺拔。康宸迈进来,灯光下映出的面孔清俊带有笑意,跟摆手的苏裘礼貌致意。
苏裘说康总辛苦了,从哪里来的。
康宸态度相当好,说从景曼打车过来。
苏裘又说杜若蘅不太好意思所以我帮打了,麻烦到你很抱歉啊。
康宸回道她一直都是这脾气,我懂。
三人一起往外走,没有人注意门口拐角处背对着的半个人影。周晏持坐着始终不动,面色清冷。过了足有半个小时,他才抬手,叫来服务生买单。
已经临近年关,到处都是喜庆氛围。从机场回远珩的路上,连广告牌都是恭贺新年的中国红。张雅然大清早来接机,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家老板眉心紧锁的神色。车子里热风打得很足,她都冒汗,可周晏持却仿佛仍然觉得冷,在后座严严实实地披着黑色羊绒大衣,眼底因疲惫而微青,合着眼没什么兴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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