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只孤单的刺猬,望着安静的蔷薇-《深海下的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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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年纪的她,为了用力往上拽我,太阳穴都爆出了青筋。

    “啊——”

    她像一只发了狂的小兽一般发出低吼,紧紧地拽着我的胳膊,仿佛连每一片指甲都在用力,掐得我生疼。

    虽然我们同岁,但是我因为从小身强体壮,体重比她沉得多,她天生柔弱,比我瘦小很多,所以根本就拽不动我,很快,连她自己的身体都被拖出窗台一大半。

    “易茹,你拽不动我,快大声喊,把爸爸妈妈喊过来!”我生怕她一个撑不住,跟我一起掉下去。

    易茹却像根本没听见一样,继续用力地往上拽我。令我吃惊的是,她竟然硬生生把我提起了好几厘米!

    我自己也用脚蹬着墙面,很快,她又把我提高了一些!

    眼看着我的手就能够到窗台了,易茹就像拼了命一样,紧紧抿着嘴唇,闭着眼睛,用她小小的手抓紧了我,一直到我抓住窗台可以借着力量爬回房间为止……

    惊魂落地,易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极度缺氧的她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而我一边喘息着,一边靠在墙壁上看着她。

    原来,易茹竟然如此大胆,如此勇敢。

    她救了我的命!

    我内心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和难以置信。

    易茹好不容易平复了喘息,筋疲力尽地看着我,说:“姐,你吓死我了……”

    我终于忍不住扑过去,用力地拥抱着她,把她小小的脸埋在我的肩头,尽所能地用我认为的最温柔的力度摸着她的头,强忍眼泪,声音更咽地说道:“是你吓死我了才对!”

    易茹却笑了,睁着她无邪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好看极了。

    她说:“这下,你不嫌我胆小了吧?我以后可以跟你一起玩了吗?姐。”

    我朝她竖起大拇指:“谁再敢说你胆小,我第一个跳出来揍她!”

    我们俩一起破涕为笑。

    从那以后,这个惊心动魄的午后,就成了我们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也是从那以后,易茹在我心里的地位,便再也不可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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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风海是在我们上初三那年搬到我家隔壁的。

    那天是周末,温暖的微风令人十分难忘,久未放晴的城市在沈风海到来的那一天忽然阳光大盛,几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停在小区院子老槐树的枝头,似乎在和我们一起迎接沈风海的到来。

    我和易茹一起趴在窗台上,透过半敞的玻璃窗,打量着沈风海这位初来乍到的少年。

    搬家工人不停地忙碌着,沈风海偶尔帮忙,但更多的时候是百无聊赖地坐在老槐树下,捧着一本漫画书,时不时地翻上两页。

    他可能是觉察到了我们注视的目光,没多久便将漫画书合上,微微仰头,准确无误地找到我们所在的窗户,望着我们,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算是陌生人之间的友好招呼。

    那一瞬间,我不得不承认,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像沈风海这般好看的少年。

    我趴在窗台上看着他发愣,而易茹已经落落大方地向沈风海回以了温柔的微笑。

    紧随其后,我也不甘示弱,努起嘴,朝沈风海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

    “帅哥,刚刚搬来呀?”我嬉皮笑脸地大声喊着,心里巴望着他能接受我的搭讪。

    可是他并没有。

    那时候,沈风海转过头看向我,好看的眉毛微微地蹙了起来,像是美丽的彩虹忽然遭遇了阴雨天,绚丽的色彩瞬间消失不见。

    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在想,沈风海应该是讨厌我的。所以,他最初在老槐树下那温暖的微笑,应该是送给易茹的才对。

    我的指甲狠狠地掐疼了指腹,第一次红了脸,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一般。

    第一次怀有这样的心情,竟让人终生难忘。

    沈风海搬来没几天就到了端午节,那天午后的门铃声格外动听。我穿着宽大的睡衣打开门,看到沈风海端着一大盘粽子站在门外,一声不吭,眼神温润深邃,像是表面平静、内里汹涌的海洋。

    原来他是得了他妈妈的吩咐,来给我家送粽子的,以一个刚刚搬来的友好邻居的身份。

    我本来不爱吃粽子,那天却像是被他蛊惑了一般,在易茹和爸妈惊讶的目光下,我鬼使神差般一口气连吃了三个他送来的粽子,撑得肚皮鼓鼓的,依然意犹未尽。

    也许是我胡吃海塞的样子惨不忍睹,以至于沈风海看得一愣一愣的,最后硬是在我伸手去拿第四个粽子的时候,把我的手拦了下来,对我说了一句:“适可而止,吃多伤胃。”

    泉水般清澈的声音,磁性中带着一点点慵懒。

    我虽意犹未尽,但也只能作罢,懒得再招待他,就回了卧室。

    在卧室中,我隐约听到了易茹和沈风海嘻嘻哈哈、相谈甚欢的声音。我心情烦躁,觉得无聊,索性用被子蒙住头,睡起觉来。

    一觉醒来,我不得不承认,原来沈风海不止用一盘粽子俘获了我的胃,他还用一张陈奕迅的签名专辑俘获了易茹的心。

    圈地为王已经没有用,沈风海就这样不知不觉地闯进了我们的生活。

    从那以后,易茹便不再只追随我这个“没出息”的姐姐了,她开始更加喜欢跟在沈风海身后,像块黏人的橡皮糖。

    从此,我、易茹、沈风海,就这样开始了抬头不见低头见、低头不见回头见的少年情谊。

    ——情谊是指沈风海和易茹之间的感情。

    我和沈风海之间,没有敌意,就已经算很不错了吧!

    而沈风海真的是个过于冷淡的人。

    当然,我想他的冷淡又或许只是针对于我而言,因为每每在易茹面前,他总是表现得很温柔——

    易茹胆子小,他会温和地鼓励,对她说:“加油。”

    易茹生病请假,他会记得来我家,贴心地探望,甚至还充当了家庭教师的角色,为她补习功课。

    易茹过生日,他不会忘记挑选她最中意的礼物,把易茹哄得笑逐颜开。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反观他与我之间,就只剩下疏远、淡漠,甚至是,讥讽。

    我心高气傲,面对他的冷脸,吵架总是不可避免的。

    他总批评我:“痞里痞气,性格暴躁,以后嫁不出去。”

    我便会骂他:“装腔作势,故作优雅,活该一直单身。”

    久而久之,我们小区基本都知道了我们三人“形影不离”的关系。

    只不过这个形影不离,需要进一步解释才行——

    易茹与他是青梅竹马,而我与他,只能算是百年冤家。

    易茹对他,是“愿与君走天涯”的心思;至于我,也就只能祈祷下辈子再也别遇见他了。

    不知不觉时间如白驹过隙,我们三个人一起毕了业,考入了同一所高中,分在不同的班级。

    高一和高二的时候,是根据学习成绩和纪律评分来分班的,最好的班级是a班,最差的是f班。

    沈风海是男神级别的学霸,全校老师眼里的特级优等生,自然是在a班。

    易茹也是名列前茅的乖乖女,成绩稍差于沈风海,被分在了b班。

    他们两个人被学校同学传为“金童玉女”,尽管不同班,但一提起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另一个人的名字必定也会出现,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亲密感,好像他们一直在一起一样。

    而我不同,说实话我的中考成绩也是不赖的,论成绩来说,怎么也能排上a班,但可惜因为初中时受过纪律处分,所以被分在了d班。

    班主任时不时就会语重心长地教导我:“你看看沈风海,你们不是邻居吗?平时你可以多和他在一起,请教请教功课,改改性子,凭你的潜力,就不是在d班上课了,a班也会有你的位置。”

    叽里呱啦一大堆,全是以沈风海为榜样的话。

    我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真是冤家,上个学都摆脱不了这个烦人的名字。

    易茹的数学是弱项,所以她每天放学回到家也会纠结在那一堆分数、指数、幂的算法当中。

    偏巧我数学成绩年级第一,最看不惯易茹为那些数字烦恼,总会把她的数学书一扯,嚷道:“哎呀,别算了,别算了,这科弱一些,你可以把你喜欢的学科分数再提高些嘛,干吗把自己搞得这么头疼?真以为这是营养摄入,还得追求个均衡?”

    沈风海是易茹名义上的“数学辅导老师”,他听到我这么说,就冷冷地瞥我一眼:“你以为人人都能做到像你一样,数学年级第一,语文不及格吗?有点追求的人都不会让自己不及格的,懂吗?”

    说着,他还冲我冷笑,然后拍拍易茹的肩膀:“易茹这才是有追求的人,好吗?”

    我懒得和他说话,觉得浪费我宝贵的口水。

    可是他对易茹的教学有时也很令我无语——他总是会先让她背公式,再直接把数据往公式里套用。

    我觉得这种方法简直是懒人教学,误人子弟,但偏偏易茹就吃他这一套。

    “有时候我真怀疑,是不是就是因为易茹的数学是你在辅导,她的成绩才会一直上不去?”我忍不住呛声。

    “你行你来教,不行就闭嘴。”

    瞧瞧,沈风海对我说话就是这么的毫不客气。

    于是我气呼呼地要撸袖子上阵:“教就教,还怕你不成?年级数学状元在这儿呢,我一出手还轮得到你?”

    每每我和沈风海争吵到这个地步的时候,易茹就会摆摆手,阻止我:“姐,你别闹了,沈风海教得挺好的,是我笨,你别吵啦。”

    我心里不服气,但易茹就是喜欢听沈风海教她课业,我没办法。

    她总是喜欢和沈风海在一起。

    有时候,我都会觉得,她对他的这份依赖,已经隐隐地超过了对我。

    这让我心里酸酸的,却又无法言说。

    不知不觉,我就习惯了三个人这样彼此矛盾地相处的日子。又不知不觉,时光弹指而过,我们升入高三,即将面临分班。

    我和沈风海之间真正的纠缠,便是从这一年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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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晴朗的日子,对我来说,是最适合到处撒欢的。

    但那天不能撒欢——高三分班的大日子,无论如何,我还是该去认认教室的门的。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一进校门,就一眼看到年级布告栏上写着我和易茹的名字——

    易薇:火箭班。

    易茹:航母班。

    这并不令人震惊。

    我垂下眼帘,目光持续盯着布告栏,当看到“沈风海”这三个字的时候,恨不得一口气把布告栏的纸张撕毁。

    沈风海:火箭班。

    当时我第一个念头就是:竟然连上课都摆脱不了这个家伙了吗?

    沈风海也不知何时站到了我的身边,瞧了瞧布告栏上的名字,而后缓缓地转过头来,盯着我,眉头轻轻挑起,嘴角也弯出了一抹弧度,双唇缓缓开启,用疑惑、难以置信,又带一点夸赞的语气,吐出充满磁性的声音:“易薇,你竟然也考进了火箭班?”

    我瞪着他,嗤笑道:“傲慢的家伙,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喜欢把成绩当成展示智商的工具吗?”

    他“扑哧”一声笑了,揉揉我的头发,近乎宠溺地说道:“原来我们的易薇也是个高智商的家伙呢。”

    他的动作太过亲密,一下子就把我惹恼了。我打开他的手,像是被触怒的刺猬一样反驳道:“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我们的易薇’啊?别跟我套近乎。”

    他倒也不恼,依然挑着嘴角说道:“你可真够霸道的,夸你也得经过你的同意吗?”

    我高傲地瞥他一眼:“别,千万别夸,不习惯,也不稀罕。”

    沈风海却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份年级成绩单,指着我的名字那一栏,笑容深深,却又并不显山露水,只是温和地问道:“你的数学成绩和历史成绩是全年级第一,这件事,你爸爸妈妈知道吗?”

    我嗤之以鼻,并不回答他,心里却在冷笑。

    我爸妈?他们关心的不过是我今天在学校有没有惹祸而已,恨不得每天骂我三百遍,哪里还会有时间关注我的成绩?他们时刻关注着的,只有易茹罢了。

    见我没说话,沈风海大概也有所了解了,微微颔首之后,又安慰似的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再次炸毛:“沈——风——海!”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像是在欣赏一只炸毛的小猫一般,随后甚至眉眼弯弯地笑着调侃:“易薇,前几年都没发现啊,现在才知道,你有时候真的很有意思。”

    顿了顿,他又对自己的话加以补充:“就像现在,嘚瑟又傲慢的样子……其实还挺可爱的。”

    我身体一僵,愣在原地,心里像是有一根细细的、被自己极力隐藏了很久很久的弦,终于被人狠狠地拨动了一下,巨大的声音响彻天地,令我心跳如擂鼓。

    我不动声色地努力平复了情绪,然后冷冷地朝沈风海吐出一句话:“沈风海,我警告你,不要招惹我!”

    沈风海却似笑非笑、似恼非恼地看着我:“易薇,我们吵吵闹闹也有几年了,累了,不如和好吧——我现在还记得,几年前我刚刚搬到你家隔壁的时候,你对我笑得还是很开心的。”说着,他又好像很遗憾似的努努嘴,“可惜,就那么一次——易薇,你就对我笑过那么一次。”

    我瞪他一眼,不再理会他,扭头往新分配的教室走去。

    哼,一次就够了——我那么嬉皮笑脸近乎讨好般搭讪,却被他弃如敝屣,换回的不过是他疏离的冷眼和嫌弃的表情。

    那样的耻辱,一次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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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三的课程还是一样的无聊。

    我还是第一次被学校以成绩排名分配在这种优等生的聚集地——美其名曰“火箭班”的地方。

    而面对一群无论上课、下课、午休、自习都在不停看书做题的优等生,我显得极其格格不入。原本无聊的生活,在进入“火箭班”之后,似乎更加无聊了。

    我选择了教室最后一排的座位,最大限度减少对连厕所都不用上的同学们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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