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1)群体的观念 我在《民族心理学》研究群体观念对各国发展的影响时已经指出,每一种文明都是几个基本观念的产物,这些屈指可数的观念很少革新。这些观念在群体心中根深蒂固,要改变这些观念难如登天。这些观念一旦得到落实,其具有的力量如金城汤池般坚不可摧,而历史大动荡正是这些基本观念改变导致的结果。 这里我只想简单探讨一下群体能够接受的观念这一问题与他们领会这些观念的方式。群体能够接受的观念有两类:第一类是时髦的观念,这类观念产生于一时的环境影响,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些观念如同过眼云烟一般,很少能够发挥持久的影响,譬如那些只会让个人着迷的某种观念。另一类是基本观念,它们受环境、遗传规律和公众意见影响,具有很强的稳定性,如过去的宗教信仰与今天的政治观念、社会主流价值观等,都在该范畴内。但如今,那些曾经被我们的父辈视为人生支柱的伟大基本观念的稳定性丧失殆尽,随时都有轰然坍塌的可能,以其为基础建立的制度也被严重动摇。 无论为群体提供哪一种观念,只在它们有绝对不容置疑、毫不妥协和简单明了的形式时,才能产生有效的影响。如前文所述,群体是用形象来思维的,其感情夸张而极端。若想某一种观念对群体产生有效的影响,它就必须披上形象化的外衣,也只有这样才能被群众接受。 18世纪,英国南海股票风潮中,一位诈骗者发布了一份募股说明书:“本人有一个项目,需要50万英镑的资本,一共分为5000股,每股面值100英镑,定金2英镑,认购者只需要支付定金,每股每年就能得到100英镑的股息。” 第二天上午9点,当他来到康恩希尔街打开办公室的房门时,疯狂的人群蜂拥而入,几乎要把他挤倒。到了下午3点的时候,他已经卖出了1000股,这个骗子在5个小时里赚了2000英镑,当晚就逃得踪影全无了。 另一个成功行骗的手段是所谓的“环球许可证”。这些许可证只不过是一些扑克牌形状的纸片,上面刻着“帆布许可证”,贴着“环球饭店”的标志。诈骗者声称,持证人可以在将来的某个时间里,随意认购一家新建的帆布厂的股票,这种许可证在交易市场上的售价高达60个金币。 类似这样的骗局还有许多,简单得令人咋舌,效果却好得令人难以置信。这种盲目的轻信,毫无疑问是建立在群体的简单观念上的。尽管以上的骗局一个又一个地被揭穿,但是民众绝不会因此而停止受骗,无论到什么时候,受骗者都将会大有人在。 这些形象化的观念之间,既没有任何相似性,也没有逻辑上的连续性,它们会相互影响,也可以彼此取代,正如操作者从幻灯机中取出一张又一张叠在一起的幻灯片一样。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能够看到最矛盾的观念在群体中同时流行。由于时机不同,群体在理解力所及的不同观念之一的影响之下,可干出大相径庭的事情。群体完全缺乏批判精神,也不可能察觉到这些矛盾。 这并非群体特有的现象。许多孤立的个人,除野蛮人外,也包括在智力的某个方面接近于原始人的所有人,如狂热的宗教分子,在他们身上都可以看到这种现象。在欧洲大学里受过教育的高学历印度人,就表现出了这些令人费解的矛盾。 部分西方观念附着于他们一成不变的、基本的传统观念或社会观念之上。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观念就会表现出来,言谈举止也相应地改变,这让同一个人显得极为矛盾。不过,这些矛盾只是一种表面现象。只有世代相传的观念才能对孤立的个人产生足够的影响,变成他的行为动机。也只有在一个人因为与异族恋人结婚,处在不同的传统倾向中时,其行为才会真正表现得截然对立。这些现象在心理学上十分重要,不过在此纠缠并无益处。要想充分理解它们,至少要花上十年时间周游各地进行观察。 只有简单而明了的观念,才能被群体接受,但并不是所有观念都是简单明了的,因此观念必须经过一番彻底改造,变得通俗易懂,才能被平庸的大众接受。那些高深莫测的哲学或科学观念,群体低劣的智力水平根本无法理解,更别谈接受了。因此,对它们的改造必须更加彻底。种族间的理性程度和聪明才智不同,这种改造有时大一些,有时小一些,但都必须向低俗化和简单化改造。 从社会的角度看,现实中很少有观念的等级划分,也就是说,观念很少有高下之分。历史证明,没有哪种观念要比另一种观念高明一些。不管观念刚出现时多么伟大或正确,一旦进入群体的智力能理解的范围内,那些高深或伟大的成分便被剥夺殆尽。 17世纪俄国的变革是这方面的典型例子。彼得大帝尝试在俄罗斯开展一场全面的改革时,所有来自西方的科学思想、技术成果都无一例外地遭到了强烈的抵制,抵制改革的人不仅有平民百姓和达官贵人,连皇太子都加入其中。 彼得大帝被迫做出了调整,将这套变革观念改造成了最低俗也最简单的形式,以便于在民众之间传播。改造后的新形式是——从男性臣民的脸部入手,剪掉他们的胡子。彼得大帝的欢迎宴会开始之后,卫兵们冲上前将来宾都按住,强行剃掉他们的胡子,震惊的来宾甚至还未能回过神,就已经成为新观念的接受者。 一种观念,重要的不是它的固有价值,而是它产生的效果。中世纪的基督教观念、20世纪的民主观念,都不是什么高明的观点。若从哲学的角度来看,这些观念大多有着一些令人费解的错误,但是这些观念的威力却十分强大,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它们将是决定各国行动的最基本因素——今天所有的政客都十分清楚,我刚才提到的那些基本观念中混杂着错误,然而他们也不得不根据自己已经不再相信的真理与原则统治人民。 只有经过了彻底改造,某种观念才能够被群体接受,也只有在进入无意识领域,变成一种情感——这需要很长的时间——时它才会产生影响,里面涉及的各种过程,我们将在下文讨论。 我们认为,一种正确的观念很容易被接受,至少能在有教养者的头脑中产生作用。事实却是,群体顽固地守着旧观念,这种旧观念很难被消除。即使有最确凿的证据,对平庸大众的影响也是微不足道的。十分确凿的证据也许会被有教养的人暂时接受,但缺少理性思维的人很快就会被无意识的自我带回原来的观点。他仍处在以往观念的影响之下,旧观念已经变成他的情感之一,影响着他的言谈举止背后最隐秘的动机。我们将看到,没过几天他便会故态复萌,用同样的语言重新提出他过去的证明,群体中的情况也不例外。 由此可见,当观念通过不同的方式深入到群体的头脑之中,产生了一系列情感基础后,和它对抗是徒劳的。让观念在群众的头脑里扎根需要很长时间,根除它们需要的时间也短不了多少。就观念而言,群体总是落后于博学之士和哲学家好几代人。 法国大革命爆发前一个世纪,所有人都信奉君权神圣,民主与自由的观念根本无法在法国保有一席之地,谁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些,一定会被民众当成疯子。哲学大师伏尔泰因为公开宣扬天赋人权,两次被囚禁于巴士底狱,最后还被赶出了法国。正是这些曾经被嗤之以鼻的观念,引发了欧洲历史上规模最大的革命。整个民族为了社会平等、为了实现抽象的权利和理想主义自由而做的不懈追求,使所有的王室都摇摇欲坠,在长达20年的时间里,欧洲各国处于水深火热中,惨无人道的大屠杀,即使在成吉思汗看来也会胆战心惊。 这便是一种观念的传播而导致的悲剧性后果。 (2)群体的理性 虽然群体智力低下,但也不能绝对地说群体没有理性或不受理性的影响。 但群体接受的论证过程,从逻辑上说十分低能,只能被称为推理。如同高级推理需要证据一样,群体低劣的推理能力需要观念,不过群体采用的各种观念之间,只有表面的相似性或连续性。 他们的推理方式与因纽特人非常相似,比如因纽特人从经验中得知冰这种透明物质放在嘴里可以融化,于是认为同样透明的物质玻璃放在嘴里也会融化。一些野蛮人有这样的风俗,他们击败骁勇善战的对手后,会吃下对手的心脏,以为可以得到对手的全部力量和勇气。如同一些受雇主剥削的苦力一样,认为所有雇主都在剥削着工人。澳洲的土著居民常常会把自己的箭赠予另一个猎人,他就有权利分享这个猎人射杀的任何动物。猎物被认为“属于”杀死它的箭的主人,即使狩猎的时候他并不在现场。 群体推理只是表面上相似的事物搅在一起,并且立刻把具体的事物普遍化。不妨说他们并不推理或只会错误地推理,也绝不会受到推理过程的影响。 只要能够为群体建立这样论证的形象或观点,便可以操纵群体。 它们是能够影响群体的唯一论证。包含一系列环节的逻辑论证,群体完全不能理解,因此,我们可以说群体并不推理或只会错误地推理,也不受推理过程的影响。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