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颜太师苦笑一声:“臣对秦使也是这般讲的,可秦使说,雪公主之事让秦公后怕,秦公执意先聘雨公主回秦地,俟公主及笄,再择吉日奉行大礼!” 周显王微微皱眉,摆手道:“寡人知道了。” “王上,臣如何回复秦使为妥?” “你不是很会拖吗?先拖他几日吧。雨儿不是雪儿,即使寡人,也强逼不得啊!” 颜太师拱手:“臣遵旨!” 王后一觉睡到次日午时。 将醒非醒之际,王后额头汗出,全身都在用劲,却动弹不得,折腾好一阵子,终于叫出声来:“雨儿—” 声音巨大,几乎是在嘶叫。 宫女闻讯赶到,见王后已经坐在榻上,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宫女急道:“娘娘?”掏出丝绢为她擦汗。 “没什么,”王后嘘出一口气,“做了个噩梦而已!” “奴婢听见娘娘在叫雨公主。” “是哩。对了,你去望望陛下,要是没事儿,就请陛下过来一趟。” 宫女点头,快步去了。 御书房外,一只秋蝉躲在树叶间“吱吱吱”地鸣个不停。显王的书童仰头看向树冠,咬牙切齿。许是寻不到知了,书童气恼,运足力气,朝树身猛踹一脚。大树只是微微动弹一下,秋蝉的叫声则愈发响亮。 宫女走过来,看他一时,扑哧笑了:“嗨,你踢树做啥?” 书童气呼呼道:“你听,那家伙吱吱吱吱,没个完!” “它吱它的,碍你啥事儿?” “唉,”书童轻叹一口气,“陛下正在难受,这只秋蝉却不识趣,只在此处烦人,你说气人不?” “陛下为什么难受了?” “这个不能说。哦,对了,你不侍奉娘娘,来这儿做啥?” “娘娘做了个噩梦,吓醒了,要我来请陛下过去一趟!” “娘娘做的是啥噩梦?” 宫女附耳悄语:“做啥噩梦不晓得,我就听见娘娘连叫几声‘雨儿’,想是这噩梦与雨公主有关!” 书童震惊:“啊?!” 宫女一脸诧异:“你啊个什么?” 书童叹服道:“娘娘真是个神人哪!” “怎么了?” 书童附耳悄语。 “天哪,”宫女震惊了,“雨公主跟雪公主不一样,是个烈性子,何况娘娘还在病着呢!” 书童伤感道:“说的就是这个!” 宫女略顿一下,撒腿跑进靖安宫,向王后禀道:“娘娘??不好了,秦??秦人执意??要聘??雨公主!” “雨儿?”王后脸色陡变,两眼紧盯她,“你说清楚!” 宫女缓口气:“是颜太师禀报陛下的,说是雪公主嫁走了,秦人改聘雨公主,定要娶她做太子妃。陛下不乐意,但秦人不肯,执意要聘!” “雨儿,雨儿,雨儿??”王后“噌”地下榻,朝宫门急跑。 一切发生得过于迅速,宫女未及反应,王后已经跑到门口。 眼看就要出门,王后打了个踉跄,“咚”一声栽倒在地。 宫女这才回过神来,飞冲上去,一把扶起王后,失声道:“娘娘!娘娘!”又尖起嗓子,“快来人哪,快来人哪!娘娘??” 宫正及众宫人闻声赶至,七手八脚地将王后抬到榻上。 宫正大喊道:“快,召太医,快,禀报陛下!快!快!” 几名宫人分别朝不同方向跑去。 王后昏倒,嬴驷有点儿慌了,问公子疾道:“怎么回事儿?” “唉,”公子疾苦笑一声,“她怎么又来了?该当换个花样才是!” “花样?” “驷哥有所不知,”公子疾应道,“这个王后是个神人哪。前番聘亲,为拖延时日,王后作神弄鬼,昏睡半个月不醒,连魏室来的高医也诊不出个所以然来,若不是大良造请来终南山仙姑,臣弟真就让她蒙了!” 嬴驷急道:“仙姑何在?” “呵呵呵,”公子疾笑道,“为防她再来这一手,臣弟早已使人请到仙姑,就在驿中安歇呢!她这不是病了吗,臣弟这就陪同仙姑前往诊治!”又转对军尉,“有请仙姑!” 林仙姑再进靖安宫诊治王后,见王后面色蜡黄,呼吸细微,双目紧闭,完全昏迷。林仙姑如前番一样,离王后一步之遥发功有顷,收功离去。 公子疾迎上,急问:“请问仙姑,王后她??可是有病?” 林仙姑点头。 公子疾怔了:“仙姑是说,王后这次是真的病了?” 林仙姑点头。 “何病?” “急心风!” “急心风?”公子疾极是不解,问林仙姑道,“前番不是好端端的吗,怎么突然就得了这个病呢?” “忧思过甚,卧床过久,虚火过盛,阳神居不安所,受惊离位!” “是了。”公子疾大是赞同,“敢问仙姑,此病可有救治?” “此为虚病,不会致命,只要休息静养即可。若是无烦无忧,调以汤药,扶阳抑阴,数月之内当可康复!” “多谢仙姑!”公子疾拱手谢过,转对随从,“护送仙姑回馆驿!” 得知王后不过是体虚,并无性命大碍,公子疾带上一箱礼品直奔河南邑求见西周公。 “五大夫呀,”西周公手指礼箱,一脸无奈道,“这箱大礼你还是拿回去吧,老朽收不起了!” 公子疾一脸诧异:“王叔?” “唉,”西周公叹道,“你说,事儿怎会搞成这样呢?本来,让雪儿出嫁秦国,去做太子妃,这是多好的事儿啊。老朽听说,雪儿也是满心愿意,可陛下偏是不听,偏要去信颜老儿的馊主意,逼着雪儿去侍奉一个快要入土的人。你说,好端端的黄花闺女,整天价围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转,这这这??这是造的哪门子孽啊!雪儿嫁走了,你们这又来聘雨儿。这个雨儿,别人不晓得,老朽却是知底,跟那雪儿完全不同,自小就是个没天没地的角儿。你说这??” “晚辈晓得。王叔放心,只要嫁入秦室,晚辈保证,不出三个月,雨公主就会变得有天有地了!” “唉,”西周公轻叹一声,“五大夫呀,说实在话,不是老朽不肯帮忙,是??王后??” 公子疾微微一笑:“王叔想说的是王后之病吧?晚辈此来,就是禀报王叔一个喜讯,王后无病!” 西周公惊愕:“哦?” “王叔有所不知,前番争聘雪公主时,王后突然患病。秦公急天子所急,特别请来终南山仙姑为王后诊治,这个王叔已经晓得了。仙姑有起死回生之术,当场诊出王后是假病。晚辈顾全周室面子,刻意隐瞒,连王叔也未禀报。不想魏侯也派高医,诊出实情,魏使以此诘问陛下,陛下羞恼成怒,才将雪公主许嫁燕室。秦公攀亲护主心切,见事已至此,只得改聘雨公主。秦公实意攀亲护主,谁知王后仍不领情,这又故伎重演,实令晚辈伤怀!” 西周公疑惑道:“五大夫,这次好像不一样!昨日午时,老朽亲去探望,观娘娘病状,断非装出来的!老朽特别问了太医,太医说,王后是真病!” 公子疾轻轻摇头:“晚辈与仙姑刚从王宫里出来,据仙姑所诊,王后仍是假病,只是这一次假得更真而已!” “嗯,”西周公沉思有顷,微微点头,“此事或有蹊跷!风闻王后是个奇人,幼年就得过怪病,让一个名唤鬼谷子的仙人医好了,看来??” 公子疾抱拳:“这事儿王叔知情就是,万一说破,天子面子上过不去不说,即使周室,也是尴尬。晚辈此来,只想请王叔转奏陛下,秦公诚心结亲护主,还望陛下三思!” “好吧,若是此说,老朽这就转奏!” 西周公急急慌慌地赶到宫中,见过显王,将公子疾之言原封不动地倒给显王。闻听秦人诬陷娘娘装病,显王伤心欲绝,指着西周公浑身打战,泣不成声道:“季父啊季父,你??你你你你??你是真糊涂呢,还是得了秦人的好处了?周室已成这种境况,秦人仍在强逼!王后已成这副模样,你们仍在说她是装病!你们非要逼死她吗?先王过世之时,将寡人并大周王室托付给两位叔父,你??你们就是这般辅佐寡人的?”越说越伤心,不禁号啕痛哭起来。 给显王这一哭一诉,西周公也觉得自己过分了,跪地叩首,颤声泣道:“陛下,老??老朽该??该死??” 就在此时,内宰趋进,轻声道:“王上,娘娘醒了!” 显王顾不得西周公,擦干眼泪,匆匆起身,跌跌撞撞地奔向靖安宫。 “汕儿,”周显王将手搭在王后额头,抚摸王后,柔声道,“你??总算醒了!” 王后凝视他,声音微弱:“汕儿怕是??怕是不能侍奉陛下了!” “瞧你乱说什么呀!”周显王握紧她的手,责怪道,“你能挺过来的,你一定能挺过来!” 王后苦笑:“王上??” 周显王抱过王后的头,揽在怀中,一手端过药碗,尝一口:“来,喝下这碗药。听御医说,你只是太虚了,稍稍补一补,就会好起来!” 王后啜一口,看着他:“听说秦人来过,还有三叔公??” “秦人仍要聘亲,想必你已知道了!” “是的,汕儿知道了。” “你怎么想?” “汕儿听陛下的!” “寡人与太师谋议了,太师之意是,诸侯之中,细数起来,秦室还算是忠于王室的,孟津之会,魏侯谋逆,天下诸侯也只有秦公能够顶住。无论秦室聘亲出于何心,与秦联姻至少于周室有益无害。” “陛下怎么想?” “天下都成这样了,还能怎么想呢?雪儿的事,最终仍旧是雪儿选的。雨儿的事,就也交给她自己吧。” 王后将头踏实地靠在显王肩上,激动地说道:“陛下,你??是个好父亲!” “唉,”周显王苦笑一声,“汕儿呀,鸟兽也能护犊,寡人却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护不了,任人欺凌,还谈什么好父亲哪!” 王后凝视他,重重摇头,语气坚定:“这不是陛下的错,您莫要自责!” “好了,”周显王摆手道,“我们不说这个,说说你的病。雪儿走了,雨儿早晚也是个走,寡人身边只有一个汕儿你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叫寡人??”语未完,泪先出。 王后给他个笑:“汕儿之病,有个高医或可诊治!” “高医?他在何处?” “就在洛阳。” “太好了!”周显王兴奋道,“怎么才能寻到他呢?” “陛下可出王榜,张于闹市,高人看到,或会揭榜!” 周显王朝外叫道:“来人!” 内宰趋进。 周显王朗声道:“传旨,张王榜于闹市,王后玉体欠安,朝野无论何人,凡能医好王后之病者,赏金三镒,晋爵大夫!” 内宰拱手:“遵旨!” 翌日晨起,童子扫完轩辕庙殿外的院子,将扫把靠在门外,走进殿里。 鬼谷子缓缓起身,伸个懒腰,活动几下身体,拿水漱口。童子扫他一眼,走到轩辕泥塑座下,看向他记下的符号。 鬼谷子瞥他一眼:“小子,扛上幡子,上路喽!” 童子看向墙上的符号,一脸忧虑:“先生,五十九天了!” “什么五十九天哪?” “就是??就是太学里那个姓张的,明天是第六十日,是他和先生约定的日子!” “那又怎么了?” “要是??”童子挠头,“万一先生没算准呢?” “没算准又能怎样?” 童子看向那个招幡儿。 “呵呵呵,你呀,别是舍不下那个破幡儿吧?” “哼,”童子一脸不屑道,“谁说舍不下呢?让他扯掉正好,省得我天天扛着!”说完扛上幡儿,大踏步出门。 靖安宫里,姬雨坐在榻沿,凝视王后。 王后拉住姬雨的手:“雨儿,说心里话,秦室太子求聘,你怎么想?” 姬雨淡淡道:“雨儿所想,早就说予母后了。” “你再说一遍。” 姬雨语气坚决:“从先生进山修道!” “好吧,”王后感慨道,“这也是母后的梦想!” 姬雨担心道:“可父王他??” “你的父王说了,你阿姐的路是她自己选的,你的路,也交给你选!” “母后??”姬雨泪出。 “你们有个好父王啊!” “嗯,”姬雨抬头看向王后,“只是我??舍不下母后,舍不下父王。母后,您也去吧!先生既为母后而来,母后若是不去,先生他??会伤心的。” 王后长叹一声。 “母后,雨儿早就知道,您的心在这道宫墙外面??” “咦,你怎么知道?” “先生能弹那么多曲,可母后只听《高山》《流水》,听了一遍又一遍,听了一年又一年。” 一语伤及痛处,王后的眼圈红了。 “还有,你为阿姐取名雪,为雨儿取名雨,也是为此。天地氤氲,雨雪霏霏。有了雨雪,流水才能淙淙,高山才能生机勃勃??” 王后将姬雨紧紧拥在怀里:“好女儿,你??真是母后的心哪!” “母后,您已失去一次,不能再失去了。先生是冲着您来的,您不能再让先生失望啊!” “雨儿呀,”王后泣道,“你说的这些,母后都知道,母后全都知道。可??母后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的那个无忧无虑、无牵无挂、天真无邪的童真少女了,母后之心已经沾染了尘世间的污浊,而先生想要的是道器!” “什么是道器?” “道器就是童真,就是一尘不染,就是无牵无挂,就是纯净之心!” 姬雨重重摇头:“母后,不是这样的,母后之心永远纯净,母后永远一尘不染哪!” 王后苦笑:“傻孩子,天底下哪有永远的事,甭说别的,单说在这宫里,母后有牵挂,母后割舍不下啊!” “母后牵挂什么?” “你的父王!” “若是这说,”姬雨急了,“雨儿也有牵挂呀!” “你小小年纪,还能牵挂什么?” “牵挂母后,牵挂父王,牵挂阿姐,雨儿什么都牵挂啊??” 王后语塞。 “母后不要发愁,”姬雨眼珠子一转,“雨儿这就去求问先生!”说毕,起身欲走。 “你不用去了,”王后叫住她道,“先生当于今日进宫!” “母后怎么晓得?” “母后请他了!” “母后,”姬雨一脸惊愕,“您晓得先生在哪儿吗?” 王后摇头。 “咦,母后连先生在哪儿也不晓得,怎么请他?” 王后淡淡一笑:“我让你的父王在闹市里张了个王榜,只要先生看到王榜,就会晓得发生什么事了!” “可他??怎么进宫呢?” “先生若是想来,高墙大院挡不住他。先生若是不想来,任谁也请他不动。只要先生知晓我们的困境,就一定会有应对!” “我这就看看王榜去!”姬雨急不可耐了,撒腿跑回闺房,扮作一个公子哥儿,对镜自顾一番,挂剑出门。 周室张榜求医的消息很快传遍洛阳的大街小巷。 公子疾紧急找来司马错,将大致情况描述一遍,大是叹喟:“嗬,我们刚说王后装病,他就公开张榜求医。这个周天子,还真跟咱较上劲了!” 司马错皱眉:“怎么办?” 公子疾略一沉思:“走,瞧个热闹去!” “要不要带几个人去?” “天子脚下,动不得粗呀。”公子疾略顿一下,给他个笑,“再说,用得着吗?” 二人走到门口,迎面碰上嬴驷与公子华提着几个蛐蛐笼子打外面回来。 公子华笑道:“什么热闹呀,动粗呀,你俩这是做什么呢?” “呵呵呵,”公子疾笑道,“周天子在闹市里张王榜求医,我俩这就去见识见识。” 公子华看向嬴驷,眼神示意也想去。 嬴驷调侃他道:“眼痒了还是手痒了?” “嘻嘻,”公子华指下心窝,“是这儿痒了。” “不斗虫子了?” “若是不好耍,咱再回来斗,如何?”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