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黑衣人趋近,单膝跪地。 嬴驷悄问:“公主何在?” 黑衣人应道:“临晋城里,守护甚严。” 嬴驷的目光转到蛐蛐上:“再放黑雕!” “喏!”黑衣人拱下手,起身走出。 中军大帐里,公孙鞅正襟危坐,闭目凝思。 车希贤满腹疑虑地走过来:“主将??” 公孙鞅眼睛都没睁:“何事?” 车希贤低声道:“将士们议论颇多,士气低迷,都对??”欲言又止。 “说啊!” “都对撤到此地不解。” “说什么了?” “说这儿是死地,当年先君??当年先君在少梁西与魏人激战,中箭撤退,就??就薨在这个谷里。” “还有吗?” “多了去了,各种说法都有,甚至对主将也??”车希贤打住话头。 “直说吧。” “说主将只能治国,不懂将兵??” 公孙鞅猛地睁眼,声音冰冷:“懂不懂将兵,也得候到打完仗再说。传令三军,既往不咎,从现在起始,凡妄议军事者,杀无赦!” 车希贤拱手:“得令!” 大荔关外,洛水沿岸,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秦国预备队的帐篷。 栎阳郊外的一个大军帐里,孝公两眼紧盯地图,时不时地咳嗽几下。 “君兄啊,”嬴虔紧盯孝公,手指地图,瓮声瓮气道,“您再细看,往北非川即山,再北就是义渠的地盘,义渠虽说与我相善,可我三军若是败退而去,义渠作何反应可就难说了!往南是洛水,退路是临晋城和大荔关,却被他拱手送给魏人了。往西是长城,人可以跳下,车马辎重怎么办?再说,西面就是上郡,也是魏人的地盘。三军只剩下往东拼死一条道了!” 孝公再度咳嗽。 “君兄?”嬴虔关切道。 孝公轻咳几声:“不打紧,许是前天夜里受凉了。” “要不,臣弟这就叫御医来?” 孝公笑了下:“不用不用,喝几口水就好了。你说下去。” “我这??”嬴虔迟疑了一下,“臣弟实在想不明白公孙鞅为什么会相中那块绝地,是有意呢,还是无知?就算他治国有一套,可治军不同呀!两军对垒,是枪对枪,是刀对刀,是玩命啊!”他越说越激动:“君兄啊,此番大战,开局多好哇,西河郡十六城六十四邑,我们占去逾八成!只要占下西河,上郡就是绝地,是咱囊中之物,想何时享用掏出来就是!可他公孙鞅呢?人家夺一个,他就扔一个,老秦人何时这般不济过?占下的地盘丢光了,他无处可去,只好引大军龟缩在葫芦谷里!他是不敢回来呀!将士中不少人跟从过先君,早晚望到先君薨去的地方,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听他提到先君,孝公泪水涌出来,拿袖抹去。 “君兄呀,这场大战,我们输不起啊!他那十万将士算是咱的家当了,万一有个闪失,”嬴虔指着外面的帐篷,“剩下这些苍头,不是臣弟瞧不起他们,君兄您也看到了,八百里秦川,能指望这些一直放不下锄头的人吗?三军在将,士卒在技击,在行兵布阵,而所有这些,断非一蹴而就的呀!” 孝公表面镇定,心里却也忐忑起来。 “就眼下而断,公孙鞅断非将才!君兄将十万甲士交到他手里,臣弟实在??”嬴虔更咽起来。 孝公看向他:“贤兄,依你之见,寡人当如何是好?” “闹到这个地步,没有别的办法了,君上当即速诏命公孙鞅回师南撤,南攻临晋,拿下大荔关,我们这里也渡洛接应,合兵一处,背依国土,与魏卒殊死一战!” 孝公闭目思考,良久,抬头:“不妥。寡人既已授权公孙鞅,不可食言!” “君上,您??”嬴虔急了,“您太宠信这个异乡客了,他这要??这要毁掉我大秦啊!” 孝公正色道:“贤弟不可乱语!”起身:“走吧,我们巡视防务去!” 弯月斜挂,夏虫啁啾。 葫芦谷秦军营区里,一行十几人快步走在营帐间,为首之人是公孙鞅和车希贤,后跟十几个短兵。 前面一个稍大的营帐现出火光,隐约传出说话声。 公孙鞅放轻脚步,径走过去。里面传出各种声音: “??晓得为什么吗?秃子不让说光!” 话音刚落,一阵哄笑声响起。 “亏你们笑得出来!我讲个事儿,保证你们背脊骨发凉!” “快讲!” “后晌我奉左更之命前往谷底办差,你猜看到啥了?” “啥?” “葫芦山绝顶的那棵老松树!” “老松树咋了?” “当年先君就薨在那棵大树下面!” 帐中死一般寂静。 “唉,不知怎的,我一看到那棵松树,头顶就冒出一股寒气!” “你怎么知道是那棵树?” 那声音嗔怪道:“我就守在先君帐外,怎么能不知道?” 帐中再现静寂。 公孙鞅脸色阴黑,转对车希贤道:“帐子里的,统统抓起来!”说完扭转头,大步走去。 次日午时,秦营刑场上,秦军千夫长以上将军站作几排观刑。 主席位上坐着公孙鞅、嬴驷和车希贤。 七名秦军将校跪在刑场,每人身后站着一个刀斧手,为首一人正是曾经去过嬴驷帐中、跟先君献公南征北战过的老将军。 老将军抬头,望向嬴驷,声嘶力竭:“殿下??” 嬴驷站起来,转过身,扬长而去。 车希贤扔下令箭:“行刑!” 刀斧手举刀,七颗头颅落下。 谕旨在身,陈轸不敢在家多留,于翌日晨起出发,经重建一新的浮桥过河,直赴临晋关。入关时已是天黑,陈轸就在关里歇过一宿,顺便打问一些河西战况,于次日午时不急不缓地赶到临晋城。 听闻陈轸驾到,公子卬喜出望外,亲手为他放下垫脚,扶他下车。 “啧啧啧,”陈轸盯视公子卬,连声赞道,“果然是王师主将,气度非凡哪!” “哈哈哈哈,”公子卬爆出一声长笑,“请陈兄帐中叙话!”携起他的手直入主将府中。 二人府中坐定,公子卬寒暄几句,转入正题:“陈兄,你可是从安邑来?” “正是。”陈轸呵呵笑道。 “你可见过父王?” “不但见过,还带来了谕旨呢!” “谕旨?”公子卬身体倾前,迫不及待道,“父王是何谕旨?” 陈轸微微闭目,模仿魏王的手势与语气:“传寡人口谕,让他谨慎为上,多多请教龙将军,稳扎稳打,不求速胜,但求稳赢!” 公子卬吸一口气,眼睛眯起:“父王为何传此口谕?” 陈轸微微一笑:“轸也不知,许是有些缘故吧。” “哼,狗屁缘故!”公子卬恨道,“定是龙贾那个老东西密报父王的!” “王上对轸讲,秦人或是诈败!轸不懂军事,就想问问将军,秦人是否诈败?” “上卿,”公子卬一把扯起陈轸,“来来来,你亲眼看看,秦人是否诈败!” 公子卬拖着陈轸走到一张标满双方形势的军用挂图前,神情激动地指着图解说战况,听得陈轸频频点头。公子卬又走到另一侧,拉开布帘,现出墙上所悬之物,皆是秦国将帅旗号,“公孙”“车”等字号赫然在目。 公子卬指点字号:“这是车希贤的,这是公孙鞅的,还有这个头盔,是车希贤的,头盔内侧刻有他的字号!” 陈轸瞠目结舌,不无叹服地出声道:“乖乖!” “上卿随便想想,自古迄今,有这样诈败的吗?公孙鞅费尽心机,方才占我河西,尤其是大荔关、临晋这样的军事要塞,能这么诈败放弃吗?还有,秦人不是不抵抗,是屡战屡败啊!” “唉,”陈轸长叹一声,“今日观之,传言始信哪!” “什么传言?” “多了去了,”陈轸缓缓说道,“说是龙老将军借口防御秦人要钱要粮,实则笼络民心,中饱私囊,欲将河西变作法外之地??” 公子卬瞪大眼睛:“真有此事?” 陈轸苦笑:“既为传言,真假怎么去辨呢?” 公子卬恍然若悟,自语道:“怪道??” “怪道什么呢?” “怪道龙贾围着司马错不打不说,还给他留下一条出路!” “唉,”陈轸摇头,“有什么办法呢?王上信任他呀!” “是他在父王跟前耍奸!待本将收拾了秦人,再回头与他算账!” “将军怎么算呢?” “这??”公子卬挠头皮。 “就查他的账!看看十几年来王上拨下来的钱款用在何处了,看看白相国赠他的银子又都用在何处了!” 公子卬握紧拳头:“好!” 参将急走过来,对公子卬拱手,压低声音:“主将,秦营密报!”说着双手呈上一支箭矢。 公子卬拆矢,取出密函,阅之,爆出一声长笑:“哈哈哈哈—” “可是喜讯?”陈轸急切问道。 公子卬又笑几声,握拳道:“喜讯,喜讯,天大的喜讯哪!” “轸可否分享?” 公子卬将密函递给陈轸。 “啧啧啧,”陈轸阅毕,递回,咂舌道,“公孙鞅不惜当着太子监军的面杀人树威,且杀的竟是秦国先君的帐前护卫,看来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秦军士气低迷,怨气上升,又屯在十六年前先君献公败亡之地,哀思笼罩营帐,实乃天赐良机,决战机缘成熟。本将决定三日之后与秦决战,正在拟写战书呢!” “决战之时,轸提请公子不要忘记一件法宝!” “是何法宝?” 陈轸诡秘一笑:“将军的夫人哪!” 公子卬怔了:“紫云?” “是呀。这场旷世之战,将军若是独享,岂不有失夫人雅兴?再说,紫云公主不辞劳苦,从将军远征河西,或想一睹她的夫君如何沙场扬威,她的父兄又如何拼死一搏呢!” 公子卬闭目有顷,睁开眼,缓缓道:“上卿,这个不妥吧!” “哦?” “不瞒上卿,自委身于在下,紫云乖巧多了。再说,打仗是男人的事儿,让个女人上场,实在是??” “呵呵呵,”见他怜香惜玉起来,陈轸半是调侃地笑出几声,“英雄难过美人关哪!只是,轸以为不然。就算公主已经是将军的人,就算公主颇为乖巧,将军却不该有此怜美之心哪!将军必须要清楚,公孙鞅为何保媒?秦公为何舍弃爱女?为的是行诈计!诈的是谁?是在下,是将军,是王上!将军再想,紫云生于秦宫,长于秦宫,秦公爱若掌上明珠,委身于将军这才几日,她能忘记秦宫吗?她能??”顿住,观察他的表情。 “这??”公子卬语塞。 “将军,轸无意拆散将军夫妻鸳鸯,但两军阵前万不可儿女情长。就当下来说,没有什么能比紫云更能羞辱公孙鞅,击垮秦人的士气了!将军不但要让紫云到场,还要将她展示给秦人,让秦人看看他们的主将如何背信弃义,他们的国君如何冷血无情,连亲生女儿也可舍弃!当然,两军阵上,紫云还是将军夫人,我们对夫人不能有丝毫的不敬与失礼!两相对比,公孙鞅失义失情,士气必泄,将军仗义重情,士气必涨。一泄一涨,胜负判矣!” 公子卬吸一口气,狠下心:“就依上卿!” 当天夜里,紫云公主身边的“赵女”从发髻里取出一封密函呈给公子华。 公子华拆看,耳边传来嬴驷的声音:“??大战在即,云妹安危乃重中之重,拜托,驷!” 公子华将密函置于烛上,焚之。 翌日上午,公子华陪着紫云前往后花园里赏游,边走边道:“云妹,驷哥安排好了,派三十只黑雕接应我们!” “什么时间?”紫云强压心中激动,轻声问道。 “驷哥之意是宜早不宜迟,一旦决战,我们就出不去城了。我的安排是,今晚就走。迎黑时分,云妹换个服饰,扮作下人,与我一道由后花园偏门出府,混入市集,待夜间缒吊出城,有车马载我们到洛水边,那里有船接应。渡过洛水,就是咱的地盘了!” “嗯。”紫云将声音放得很低,“华哥,你说,这次我们??能打赢吗?” “能!”公子华重重点头。 “可为什么魏人总是打胜呢?不是说他??是个草包吗?” “我方是诈败!” “你怎么知道是诈败?” “驷哥说的,驷哥看出公孙鞅是故意诈败!” “公孙鞅为什么诈败?” “诱敌之计!” 紫云轻轻点头:“嗯。” 赵女侍从飞奔过来,低声禀报:“公主,家宰在四处寻您哩!” 紫云看向她:“什么事儿?” “说是主公有命,让您即刻动身前往徵城!” “徵城?”紫云愕然,看向公子华。 公子华吸一口气。 “去就去,”紫云咬牙道,“反正都这样了,看他还能把我吃掉?” 公子华起身:“走!” 临晋距徵城不过几十里路,紫云一行不到天黑就到了。 早有人备好浴盆与热水。赵女侍奉她洗好澡,裹起浴巾,跳出浴桶,在一道布帘后面刚更好衣,守在门外的公子华轻声道:“听声音,是他回来了!” “嗯。”紫云穿着睡袍,步出帘子,走出浴室。 “当心点儿!”公子华小声提醒。 “嗯。”紫云递给他一只胳膊。 公子华搀住她,款款走向寝处。 公子卬果然回来了,端坐于席,几案上摆着茶点。 紫云款款走进,由侧门入,公子华松开她的胳膊,守在门外。 新沐而出的紫云粉面妩媚,款款走向公子卬,在他面前站定。 公子卬不眨一眼地盯住她看。似乎被他看羞了,紫云微微侧脸,头略低下。公子卬给个笑,指指对面席位:“夫人,请!” 紫云回他个笑,走过去,在对面坐下。 “有几日没有见到夫人了!”公子卬笑道。 “夫君当以国事为重!”紫云亦出一笑,应道。 “唉,身不由己呀!夫君请你来,是因为两件事,一是夫君想念你了,二是夫君就要与你的家人决战了!” 紫云以袖掩面,更咽起来。 “你很难受,是不是?” 紫云点头:“嗯。” “请问夫人,”公子卬二目逼视,“你是愿意看到你的夫君战败呢,还是你的家人战败?” 紫云缓缓抬头,一双泪眼盯住公子卬:“夫君想听实话吗?” “当然!” “紫云不想看到任何人战败!” “夫人想的是,可战场就是战场,既然开打了,就不可能双赢!” “若是这样,”紫云含情脉脉地凝视他,“若是必须选择,紫云希望夫君能够战胜!” “哦?”公子卬显然吃了一惊,身体趋前,“能说说为什么吗?” “因为??夫君就是夫君,紫云既已嫁出,就是夫君的人!” 公子卬颇为感动,长吸一口气,两眼紧盯紫云。 “不过,紫云也有一请!” “你说!” “请夫君给公父、兄长,还有紫云的家人,留条活路。如果夫君也能给所有老秦人都留条活路,紫云更是感激!” 公子卬沉思良久,旋即问道:“怎么个留法?” “适可而止,不要赶尽杀绝。” “公孙鞅呢?” “那奸贼,可由夫君随意处置!” 公子卬诧异道:“你说他是奸贼?他可是你家的功臣呢!” “什么功臣!”紫云恨道,“那奸贼蒙我公父,劓我公叔,辱我兄长,杀我亲戚,我和我的所有家人,无不恨死他了!” 公子卬一拳震几:“这就好!” “夫君,今宵还去大营吗?” 公子卬淡淡一笑:“今宵哪儿也不去,只陪夫人!” “谢夫君宠爱!”紫云略显娇羞,起身,“夫君可先沐浴,紫云温壶酒去!” “好哩!”公子卬起身,“今夜良宵,与夫人一醉方休!” 两个仆从侍奉公子卬前往浴室沐浴,紫云伙同公子华、赵女三人前往灶房,公子华烧火,赵仆备菜,紫云亲手温酒。 菜炒好,酒热温,紫云倒入壶中。 公子华从袖囊里摸出一个小黑瓶,递过去。 紫云看向瓶子,怔了:“这是?” 公子华压低声:“蒙药。” “这??” 公子华耳语一阵,紫云“嗯”一声,打开小瓶,倒在手心里,许是嫌多,又稍稍拨掉一些,倾入壶中。 紫云寝处歌舞声声。赵仆及几个乐手奏乐,公子华斟酒,公子卬击节,饮酒。紫云身着紫衣,翩翩起舞,光彩迷人。 不消半个时辰,药效发作,公子卬歪在地上,沉沉睡去。 紫云挥退乐手,与公子华将公子卬抬到榻上。公子华翻找公子卬的袖囊,摸出一个软包,小心打开,陡吃一惊。 紫云问道:“何物?” “嘘!”公子华打个手势,走到灯下抄录。 公子华录毕,将软包原样折起,放入袖囊,蹑手蹑脚地离开。 紫云将公子卬的睡袍脱下,拿被子盖好,自己宽衣解带,睡在他身边。 拂晓时分,远处鸡啼,公子卬缓缓醒来,见自己裸着身子睡在被窝里,紫云亦光着身子枕在他的胳膊肘里,沉沉熟睡。 公子卬一阵冲动,将她紧紧搂住。 紫云被他惊醒,轻叫一声:“夫君??”将脸贴在他的胸口。 公子卬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