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姬雨答应一声,追出门外。 宋趼在前,目不斜视,在宫道上大步走着。姬雨一溜小跑,仍旧跟不上,只得扬手喊道:“高士,等等!” 宋趼放慢步子。 姬雨赶上,喘气道:“高士,你??走??这么??快呀!” “这算是慢的!” “啊?”姬雨惊愕道,“天哪,我觉得就像是飞一样!” 宋趼憨厚一笑:“公主真会说话!” 姬雨好奇心起,问道:“你平时就是这样走路吗?” “是哩。” “我怎样才能走得这么快?” “天天走就可以了!” 姬雨看向远处的宫墙,长叹一声。 见她不再发问,宋趼停住步子,拱手道:“公主,如果没有别的事,草民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走。 “别别别!” 宋趼再次顿住步子,回头看她。 姬雨凝视他,恳求道:“能否让我见见尊师?” “这??”宋趼面露难色,“不行,家师有交代,见过娘娘后就出来!” “他在哪儿?” 宋趼迟疑一下:“我也不知道。” 姬雨急得跺脚:“哎呀,我就看他一眼嘛!” 宋趼果决摇头:“不行!”揖礼,“公主,草民告辞!”一个转身,如飞而去。 姬雨发疯似的狂追,扬手叫道:“先生等等!” 宋趼却在眨眼间拐过一道弯,没有影儿了。待姬雨追到宫门口,人早已出宫。姬雨停下,气喘吁吁,待缓过气来,呆立原地,惊叹道:“天哪,这还是个人吗?” 姬雨走后,王后屏退宫人,再次打开宋趼捎来的锦囊,细读几行偈语:“服下赤丹,怪病连眠,十五日后,续服青玄;欲除病根,鬼谷求仙!” 王后闭目祈祷一阵,焚去书信,取出一块丝绢,咬破手指,以手代笔,书写起来。 王后写毕,端详一阵,寻到一个锦囊,将丝绢小心叠起,塞进锦囊,仔细缝好,朝外喊道:“来人!” 宫正趋进,拱手:“娘娘,有何吩咐?” 王后指一下案上锦囊:“你走一趟云梦山,务必寻到鬼谷,将此锦囊转呈谷中一位白眉仙人!” “白眉仙人?可有名号?” “仙人长居鬼谷,自号鬼谷子!” “老奴听说过此人。” “去吧。”王后摆手,“事关周室安危,万不可泄密!你可多带盘费,越快越好。” 宫正拿起锦囊,纳入袖中,拱手道:“老奴遵旨!”就缓缓退出。 宫正走后,王后独坐一时,从锦囊里倒出两粒药丸,果见一粒为丹丸,一粒为青玄,遂取过丹丸,以温水服下,将另外一粒藏于枕下。 王后端坐几前,微闭双目。没过多久,药力发作,王后大叫一声,歪倒在地。 众宫女听到声响,疾步进来,见王后口吐白沫,昏迷不醒,纷纷惊叫起来。 周宫大乱。 伊洛水边,东周公、陈轸闭目垂钓。 远处响起车马声,不一时,车马驶近,东周内宰跳下车,对东周公禀报道:“君上,君上??” 东周公不耐烦道:“什么事儿?” “启奏君上,”内宰拱手,“王后突患急病,冷热无常,昏睡不醒,王医正在救治,王上六神无主,正召君上入宫呢!” 东周公、陈轸互望一眼。 “突患急病?”陈轸自语一句,看向东周公,“王后可有什么大病?” 东周公摇头:“没听说过。” 陈轸闭目有顷,看向东周公道:“请问王叔,王后如果生病,是否就??” “周室惯例,父母病、丧,子女不聘!” 陈轸猜到原因,长吸一口气:“若是此说,王后之病就是大事了,轸请求探望!” 东周公面现难色:“这个??” “轸没别的意思,只是探望,不定还可救王后一命呢!” 东周公故作惊愕:“上卿也通医术?” 陈轸诡秘一笑:“不见病人,医术再高又有何用?” “若是此说,上卿这就随老朽进宫,奏请王上请上卿诊治!” 陈轸随东周公前脚赶到靖安宫,西周公后脚也就跟来了,随他而来的还有秦使公子疾。双方寒暄刚过,远处再度传来喧嚷声,众人循声望去,是淳于髡晃着光头跟在当值宫人后面,正朝这儿走来。 待淳于髡赶到门前,秦使公子疾、魏使陈轸皆迎上去,似是一下子寻到了爆发点。 陈轸率先开口,瞄一眼公子疾,对淳于髡拱手道:“燕使也是来探视王后之病的吗?” “呵呵呵,”淳于髡晃下光头,“生死病痛,人皆有之,有什么好探视的呢?” “咦,不为探病,燕使此来何干?” “凑热闹呀!” “热闹?”陈轸怔了,“这儿有何热闹?” “呵呵呵呵,”淳于髡扇起芭蕉扇,目光依次扫过陈轸、公子疾,“娘们生病,两个素昧平生的大老爷们竞相探视,世上还有比这更热闹的事吗?” 陈轸、公子疾互望一眼,各露干笑,正自尴尬,内宰走出宫门,朗声宣道:“王上有旨,娘娘病重,正在诊治,不方便见客。王上诚谢诸位使臣善意,敬请诸位暂回馆舍安歇!”宣完转身就走。 陈轸扬手叫住他:“内宰且慢,魏使有话!” 内宰顿住,回头看他。 陈轸拱手道:“魏使请内宰转奏天子,娘娘之病,魏使请诊!” 众人皆惊,纷纷看向陈轸。 内宰上下打量陈轸,诧异道:“敢问魏使,你可通医?” 陈轸语气肯定:“祖传医术,专治疑难杂症!” 陈轸请治娘娘之病,莫说是公子疾,就是淳于髡也蒙了。 内宰略略一顿,拱手道:“魏使稍候,容在下奏报王上!”便转身急进宫中。 听完内宰禀报,周显王全身发抖,一拳震在几案上:“岂有此理!” “王上,”颜太师老眼珠子一转,小声道,“不妨让他进来!” “颜爱卿,你??”周显王瞪他一眼。 颜太师起身凑到显王身边,低语有顷。 周显王转对内宰:“好吧,传他进来!” 内宰出去,待引领陈轸进来时,但见王后榻前横起一道珠帘,显王、颜太师尽皆不在。 珠帘后面,王后静静地躺在榻上。陈轸眼睛睁得再大,也只能看个隐约。 内宰指向珠帘:“娘娘就在帘后,请魏使诊治!” “这??”陈轸急道,“看不见人,叫我怎么诊治?” “后宫惯例,男女有别,王后有恙,凡男性疾医皆悬帘诊视!” “魏使请求把脉!” “为魏使悬丝!”内宰吩咐宫人。 一名宫女将一根丝线缠在王后手腕上,牵到前面,将丝头递给陈轸。 陈轸傻了。 内宰拱手:“丝脉已至,请魏使把诊!” “这??”陈轸尴尬,赔笑道,“这样诊病,轸未曾经历过,只能抱憾了。轸请告退!”便转身退出。 陈轸悻悻走出宫门,公子疾、淳于髡及东、西二周公皆迎上来。 公子疾急问:“王后病况如何?” 陈轸瞄他一眼,苦笑。 “呵呵呵,”淳于髡晃着光脑袋,“魏使看的不是病,是美人吧!” “咦,”公子疾顺势打趣,“淳于先生,您怎么看出魏使不是诊病,是看美人呢?” “呵呵呵,”淳于髡笑着反问,“你见过这么快就看完一个疑难杂症的吗?” “哎呀呀,”公子疾一拍脑袋,似是恍悟,“您老慧眼,在下怎就没想到呢?”看向陈轸,拱手:“敢问魏使,可曾看到王后芳容?听闻王后是天下第一美人哪!” “哈哈哈哈,”陈轸的目光依次扫过二人,长笑一声,压低声音,“要想晓得梨子的味道,最好自己品尝!”说完迈开大步,扬长而去。 宫正乘坐一辆驷马辎车,沿着通往韩、魏的衢道,与御者轮流驾车,日夜兼程,换马不换车,终于在第四日抵达云梦山,正要打听道路,看到两个山人模样的人沿小路朝他们走来,便急急叫住。 来人不是别个,正是随巢子与宋趼。 原来,自宋趼出王宫后,随巢子就带着他运步如风,抄近道直奔鬼谷,刚巧赶在宫正之前来到山口,见他不知路,便亲自冒作采药人引他前往。 随巢子带着宫正走到鬼谷的谷口,朝谷中一指:“前面就是鬼谷,约走五里有个草庐,住着一个白眉老人!” 宫正拱手谢过,径投鬼谷,来到草堂前,轻叩柴扉。 无人应声。 宫正轻推一下,柴扉微启,没有闩死。宫正晓得这里住了人,嘘出一口气,将门又拉上,再敲,同时叫道:“有人吗?” 一阵脚步声响来,童子开门,打量宫正:“你是??” 宫正揖道:“在下从洛阳来,有急事求见鬼谷仙人!” “客人找错地方了吧,这儿没有鬼谷仙人!” 宫正惊愕:“这儿不是鬼谷吗?” “是呀。” “那??”宫正略一沉思,“可有一个白眉老人!” “他是家师!” 宫正再揖:“在下从洛阳来,有急事求见尊师,敬请禀报!” 童子再次打量一番,摇头。 宫正急了:“真的有急事呀!” “家师正在修炼,谁也不见!” “这这这??我有天大的急事呀!” “天大的事?”童子望望天,做个手势,“像天那么大吗?” “这这这??”宫正急得跺脚,“我是说,是非常大非常大的事!” “哦,”童子道,“那就是非常大非常大的事。说吧,什么大事儿?” 宫正面露难色:“这个不能讲的!” “咦,”童子盯着他问道,“不能讲,你来鬼谷做什么?” “我这??是说不能对孩子讲!” “这儿没有孩子,我是童子!” 宫正反驳道:“童子就是孩子!” “不不不,”童子连连摇头,“童子是童子,孩子是孩子!” “唉!”宫正一脸无奈。 一个声音从洞中传出:“远客可是从洛阳来?”声音嗡嗡回响,宫正吓了一跳。 “回先生的话,”童子转身喊道,“是从洛阳来的,说是有非常大非常大的事要见先生!” 鬼谷子的声音再次传来:“请他草堂饮茶!” 童子让开门,拱手,礼让:“客人,请草堂饮茶!” 童子引宫正走进草堂,请他坐于客席。不消一时,鬼谷子缓缓走出,在主席坐定。 宫正看到两道白眉,大喜,起身叩首:“奴婢叩见鬼谷先生!” “起来吧,”鬼谷子摆手,“这儿不是洛阳,不用磕头。” 宫正坐起。 鬼谷子凝视他,直入正题:“说吧,千里迢迢来寻老朽,所为何事?” 宫正拱手:“奴婢为天子正宫宫正,奉娘娘之命求见先生!”摸出锦囊:“这是娘娘亲书,敬请先生拆看!” 鬼谷子接过书信:“娘娘可曾交代你什么?” “娘娘只让奴婢将此书函呈送先生,叮嘱奴婢快去快回!” “你可以回了!”鬼谷子起身,转对童子,“送客!” 童子送客。 鬼谷子拆开锦囊,瞄一眼,竟是王后的血书。 鬼谷子的一双老眼微微闭上,耳畔传来王后的声音:“先生,周室有难,事关社稷安危,二女命运,汕儿百思无解,唯有求助于先生??” 鬼谷子的眼前渐渐浮出曾经的一幕: 蔡宫后花园里,蔡公主汕儿痴痴地望着蓝天。一队鸿雁飞过头顶。 鬼谷子看向那队鸿雁:“汕儿,你想飞翔?” 汕儿看向他,惊诧地问:“先生怎么晓得?” 鬼谷子莞尔一笑:“呵呵呵,说说,为什么想飞?” “我不想住在这高墙里面,我想飞在天上,飞呀飞呀,飞到南国去,飞到北国去??” 鬼谷子凝视她,目光征询:“你愿意跟随老朽,做只大雁吗?” 汕儿盯住他看,郑重点头:“愿意!” “没有锦衣玉食,没有荣华富贵,天当被,地当榻,风餐露宿,你也愿意?” 汕儿目光天真而坚定:“愿意!” ???? 若干年后,身穿嫁衣的汕儿一步一步地走向天子王辇。汕儿走到王辇前,就要登车时,回眸。人群中,鬼谷子赫然现身。 汕儿一个转身,朝鬼谷子飞扑。几人截住她,在她的哭声中,将她架上王辇。 ???? 鬼谷子思绪回来,长叹一声,缓缓起身,走出草庐。 鬼谷子一路走到草庐外的空场上。 童子送客折回,看向他:“先生,方才那人,乍一看,怪里怪气的!” 鬼谷子给他一笑:“怎么怪了?” 童子一脸困惑:“年纪一大把,却不见一根胡子。长着男人身,声音却跟女人似的!” “他是宫人!” 童子好奇心起,睁大眼睛,问道:“什么叫宫人?” “宫人就是??”鬼谷子迟疑一下,“住在王宫里的人!” “啥叫王宫?” “王宫就是许许多多又高又大的房子连在一起!” 童子回头看下山洞,尽力想象:“难道比咱这山洞还大?” “大多喽!你小子,想不想下山去看看王宫?” 童子两眼一亮:“下山?看王宫?”又迅速暗淡下去,摇头:“不想,童子一辈子守在这山洞里,陪着先生。” 鬼谷子目光征询:“你真的不想?” “这个??”童子挠头,“如果先生要下山的话,童子愿陪先生一遭!” “呵呵呵,”鬼谷子乐了,“你小子,嘴巴倒是溜哩!你的心中想的什么,别以为老朽瞧不出来!在这道山沟沟里一蹲六七年,你小子早就憋不住了。走吧,为师成全你,让你见识见识山外的尘世,看你烦也不烦!” “嘻嘻嘻,”童子凑上来,笑道,“先生,凭你咋说,童子跟您下山就是!要带什么不?” “棚架上有个小招幡儿,有些年头没用过了,你去拿下,扛在肩上,或能为你混口饭吃!” 童子回到草堂,不一会儿拿出一面旗幡儿,晃动几下:“先生,是这个不?” 鬼谷子背起两手,朝山道上努下嘴:“走吧!” 童子扛起旗幡儿,兴冲冲地头前就朝谷道里走去。 云梦山的山口附近有一个不大的山丘,丘顶上,一双眼睛牢牢地盯住山口。 是宋趼。 鬼谷子师徒晃晃悠悠地走出来。 “巨子,巨子,”宋趼看得真切,疾步过来,大声叫道,“快看,鬼谷先生出来了!” 正在倚树歇息的随巢子忽地起身,急急走到山顶,眺望山脚下正在蠕动的两团黑影。 “乖乖,”宋趼咂吧几下,“宫正前脚出去,鬼谷先生后脚就跟出来了!” 一丝难得的笑意浮在随巢子饱经沧桑的脸上。 “巨子,”宋趼想到什么,看向他,“弟子有惑!” “说吧,何惑?” “巨子以死恳请,鬼谷先生不为所动。王后娘娘一封书信,鬼谷先生立马出山,前后反差之大,实让弟子费解!” “呵呵呵,”随巢子捋须笑道,“一把钥匙一把锁嘛!” “若此,鬼谷先生出山,为的就不是天下苍生,而是王后娘娘了!” 随巢子又是一笑,反问他道:“王后娘娘难道就不是天下苍生吗?” “可她是天子之后,是天下至贵至尊之人哪!” “呵呵呵,你呀,日日吟咏墨道,临到事上却犯糊涂!” “这??”宋趼尴尬。 随巢子抬头望天,语重心长:“天下兼爱,何来至尊?天下大同,何来至贵?天子、娘娘俱是人,有情有欲,有子有女,有亲有友,有痛有苦,有生有死,有乐有愁??娘娘眼前处境,与天下苍生何异?” “可这??”宋趼仍旧惑然,“鬼谷先生若是只为一人一家,与我墨者何异?只要巨子一声令下,王后之困,可得千百个解,何劳鬼谷先生出山?” “呵呵呵,”随巢子看向他,再次捋须,缓缓说道,“你有所不知,你我纵有千百个解,也不如鬼谷先生一个解啊!” “弟子之惑正在于此!” “这么说吧,天下犹如一团乱麻,娘娘就是这团乱麻的麻头。只要鬼谷先生去抽这根麻头,要想脱身,怕就难喽!” 宋趼恍然明白,深深叹服。 随巢子眺望山下,见两个黑影已经转过山角,走向宿胥口方向。 宋趼看向随巢子。 “走吧,这儿算是有个眉目了。”随巢子大踏步下山。 宋趼跟上:“随从先生去洛阳吗?” “洛阳那摊子乱麻,就让鬼谷先生理去吧!” “我们去哪儿?” “近些日,我的两个眼皮儿总是跳,只要恍惚过去,就会有噩梦纠缠,想是哪儿又有事儿了!” “会有什么事儿呢?” “眼下让为师揪心的只有两个地方,一是河西,二是卫国。” 宋趼不假思索:“一定是河西了!” “河西之事已经摆明,为师的眼皮怎么会跳呢?” “可??”宋趼不解道,“魏国已经撤军,卫国的事儿也是摆明了呀!” “是啊,”随巢子苦笑一下,缓缓点头,“为师希望它能无事。” “先生,”宋趼指向宿胥口,“过河没多远就是卫国,若是有事,这儿早就闹起来了。可我们来往几次,均未听到有任何异动呢!” “好吧,就依你,我们先回大营看看!”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