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翌日午后,在少梁城西河郡守府,西河郡十余名将领站作一排,无不神色严肃。 龙贾站在他的庞大几案后面,一脸威严道:“??真正的敌人就要来了,建功立业的时刻近在咫尺,该说的本将都已说过了,该下的令本将也都下过了,诸位将军这就回去,精心筹划,自今夜起,三军进入战时戒备。无论哪一个环节发生过失,无论哪一位将军有所疏忽,本将绝不姑息,一律军法处置!” 众将尽皆跨前一步:“末将得令!” 龙贾转向其中一人:“曹将军!” 曹将军顿足:“末将在!” “加紧整训新募军士,务必于一个月内完成所有技击,确保投入疆场搏杀!” 曹将军拱手:“末将得令!” “诸位—” 龙贾话刚出口,守值军尉趋进,跪叩道:“报,王使到!” 龙贾略略一怔,朗声道:“恭迎王使!”起身,大步迎出。 众将跟着迎出。 龙贾与众将走到府门处,将传旨的御史迎至府中。 御史拱手道:“龙老将军,在下奉旨宣示王命,请将军合符!”取出一半虎符。 龙贾亦从一个密匣中取出代表军权的另一半虎符。 二符契合。 龙贾将王使让至主位,叩道:“西河郡守龙贾恭请王命!” 王使朗声道:“??命西河郡守龙贾于五日之内点河西锐卒三万,函谷锐卒一万,车卒两万,车五百乘,出征卫境,与上将军魏卬合兵迎击齐、韩、赵等犯我之师??” 龙贾、公孙衍、众将无不错愕。 陈轸府门外,朱威候立,其车马停在旁边。 陈轸、戚光脚步匆匆地走出府门,陈轸笑容可掬,长揖道:“哎哟哟,没想到会是司徒大人哪,您可是稀客呀!” 朱威还个礼:“在下冒昧,有扰上卿了!” “同朝为臣,谈何冒昧。”陈轸又是一笑,伸手礼让,“司徒大人,请!” “在下有杂务在身,就不进府了!” “哦?”陈轸略略一怔,“司徒大人有何吩咐,陈轸恭听!” “吩咐不敢,在下此来,是有一事求问上卿!” “司徒请问!” 朱威二目直视:“上卿真的认定秦人诚心睦邻?” “司徒有何惶惑?” 朱威语气坚决:“在下认定秦人有诈!” “哦?”陈轸愕然,“秦人为何而诈?” “为河西七百里!秦弱之时,还曾与我大战数遭,小战不计其数,今秦变法强盛,国力不弱于我,本可与我一战,公孙鞅却突然来使,俯首称臣,缔结姻缘,窃以为不合常理!” “呵呵呵,”陈轸笑应道,“司徒大人过度谨慎了。”压低声,“天下相争,家国一理,国就是家,家就是国。居家为邻,原本没有常理可循,朱大人可曾见过一直在打打闹闹中过好日子的邻居吗?” “可??”朱威急了,“我了解秦人!” “呵呵呵,”陈轸又是几声笑,“在下晓得大人了解秦人。”凑近,声音更低,“难道大人能比王上更了解秦人吗?” 朱威气结:“你??” “朱大人,”陈轸敛住笑,“你我都是臣子,为人臣子,你我都得听主子的,是不?王命征卫,我们只能去征卫,王命睦邻,我们只能去睦邻,是不?” 朱威驳道:“为人臣子,更要向王上力谏!” 陈轸冷冷一笑:“若为力谏,大人当是访错门了,应该直接入宫才是!” 朱威语塞,脸上泛红,呼呼喘气。 “朱兄,”陈轸缓和语气,“那日宫廷之辩,想必您还没有忘记吧?自古迄今,无论风云如何变幻,只有一个是不变的,那就是利益!秦、魏皆是大国,是强国,争则互伤,和则互利。在在下眼里,王上和秦公,哪一个都是明白人哪!” 朱威不想再听下去,一个转身,跳上车子。 马车疾驰而去。 戚光冲马车扬尘“啪啪”甩几下袖子:“什么玩意儿,竟然上门要求主公—” 陈轸横一眼,戚光戛然止住。 望着朱威远去的扬尘,陈轸轻吸一口气,良久,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哼,芽都还没冒出来,真当自己是根葱呢。”转对戚光,“备车,进宫!” 是夜,河西少梁郡守府里,龙贾望着几案上的虎符,忧心如焚,几次起身来回走动,又都坐下。公孙衍端坐于席,两眼闭合,似是入睡了。 龙贾猛地一拳砸在几上:“咦!” 公孙衍眼睛睁开,看向龙贾。 龙贾重重叹出一口气:“唉,犀首呀,老相国说得是,王上发昏了!” “不是昏,是妄想!” 龙贾沉思良久,猛地抬头,不死心道:“犀首,你说秦人??真的会??” 公孙衍苦笑一声,闭上眼睛。 “犀首?” 公孙衍睁眼,看向他。 “我是说,万一秦人真的是??结好呢?” 公孙衍又是一声苦笑,反问道:“龙将军,您是历经百战的人了,两军对阵,您能寄望于万一吗?” 龙贾长叹一声,低下头去。 四周静得出奇,水漏声清晰可辨。 “犀首,”龙贾猛地起身,“走,你我这就驰回安邑,进宫面君!”扯起公孙衍。 公孙衍一把推开,轻轻摇头。 龙贾略怔:“犀首?” “王命既颁,身为主将,您若回宫,就是抗命,身且不保,能救河西否?再说,一个完全昏掉的人,他能听您的吗?” “那??”龙贾急了,“你说怎么办?总不能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河西七百里葬送秦人之手吧?” “唉,”公孙衍长叹一声,“事已至此,我是真的不晓得怎么办了!” 龙贾在厅中又走几个来回,顿住:“你看这样成不?河西守将中,勇武善战者莫过于张猛和吕甲。在下将两万新兵带走,换下两万武卒并他们二人,交由你全权统领!” 一阵沉默。 “还有,河西另有苍头数万,不少后生自幼习武,熟知兵器。这些后生多是热血青年,国难当头,他们愿意为国效力。你可再征一军,虽说不能用作劲旅,却也能在关键辰光帮些小忙!” 公孙衍微微抬头,缓缓睁眼,拱手道:“谢将军信任!在下可以效死,但无法答应将军统领河西!” 龙贾略显诧异:“为什么?” “名分!” 龙贾语气坚决:“在下这就表奏王上,封你为副将,统领河西!” 公孙衍重重摇头:“将军最好不要表奏!” “为什么?” 公孙衍反问道:“如此重职,王上能交给一个相府门人吗?” 龙贾轻叹一声,再次闭目,沉默。 翌日晨起,东方拂晓,全身披挂的河西武卒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招摇过市,走出东城门,离开少梁。 郡守府的正厅里,一身披挂的龙贾坐于主位,公孙衍仍旧是一身士子服,坐于客席。在其对面,端坐着吕甲、张猛两员虎将。 龙贾拿起郡守印玺、统兵令牌,对公孙衍道:“犀首,没有后路了,请接印玺、令牌!” 公孙衍纹丝不动。 龙贾叹口气:“犀首呀,该说的我都说过了,难道还要老夫跪下来求你不成?” 公孙衍打个惊战:“我??” 龙贾起身,作跪姿,两眼直视他:“犀首,老相国在看着你吧!” 公孙衍两眼泪出,长叹一声,缓缓起身,跪下,闭目接下西河郡守的印玺和令牌。 龙贾转对张猛、吕甲,声音激昂:“张猛、吕甲二将听令!” 张猛、吕甲拱手:“末将听令!” “本将奉命东征,关于河西守御,本将全权交由公孙衍统领,从现在起至本将返回之日,公孙衍暂代西河郡守之职,你二人全力协助!” 二人再拱手:“末将领命!” 龙贾双手解下佩剑,转对公孙衍:“公孙将军,请受御剑!” 公孙衍双手承剑。 龙贾看向吕甲、张猛二将,目光落在公孙衍身上,语气斩钉截铁:“此剑为王上亲授。此剑在,本将在!无论何人,凡不听号令者,斩立决!” 张猛、吕甲相视一眼,表情肃然。 龙贾起身,走到一侧,礼让道:“代郡守,请坐正位!” “我??”公孙衍表情尴尬。 龙贾走过来,将他拉起,连拖带扯地推到主席位上,公孙衍硬着头皮坐下。 龙贾走到公孙衍对面,扑地跪下。 公孙衍、吕甲、张猛三人皆是呆了。 “公孙兄弟,”龙贾声音恳切,“白相国临终之时,将河西七百里江山托予老夫,不想老夫??唉,什么都不说了,河西,老夫??只能转托您了!” 公孙衍亦跪下,泪水夺眶而出,更咽道:“龙将军??” 龙贾声如洪钟:“公孙将军,请受老夫一拜!”叩拜于地。 公孙衍对拜,泣不成声:“龙??将??军??” 张猛反应过来,紧忙起身,跪在龙贾身后。 吕甲略作迟疑,亦跪过来。 龙贾起身,对张猛、吕甲道:“二位将军,河西七百里,老夫这也托予二位了。自现在起,公孙衍的命令,就是本将的命令,你二人不可违背,否则,本将必以军法处置!” 张猛、吕甲朗声应道:“末将遵命!” 龙贾一个转身,大踏步走出府门。 公孙衍在前,吕甲、张猛分别跟后,送出。 望着龙贾的战车渐渐远去,公孙衍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得他几乎承受不了,因为压的不仅是白相国和龙贾的重托,更有史家记载,河西是吴起打下来的。成者王侯败者寇,今日若在他的手中让秦人夺回,那么,他的名字就会与吴起的一道留在史册上。唯一的不同是,吴起是征服者,而他公孙衍,只能是失败者。 公孙衍一直在内心深处自比吴起,今日情势将他推至这般境地,是他做梦也未想到的。若有龙将军和他的五万武卒在,与秦人尚可一战。而眼下,公孙衍不寒而栗。 除敌我力量相差悬殊外,公孙衍的最大担忧是,除龙贾留予他一柄仅具象征意义的宝剑之外,他既无君上任命,也无任何正式职衔。可以说,他初来乍到,一无所有,留下来的两万武卒能否听从调遣,实难预知。大兵压境,众心不服,这是用兵大忌。 然而,事已至此,纵使天塌下来,他也只能撑住。 回到府中,公孙衍面对沙盘思索有顷,使郡司马传召众将,定于次日午时谋议防务。 就在河西甲士纷纷开赴大梁的当日,少梁城内某个普通的商肆后院,一个商人模样的人放飞了一只黑雕。 那只黑雕直飞咸阳,盘旋一会儿,落于一处深宅,大声鸣叫。 驯养此雕的是公子华。 听到雕鸣,公子华急走出来,与雕亲热一阵,给它喂足食,解下它腿根上绑缚的密函,急报嬴驷。嬴驷让他将密函直接献给秦孝公。 秦孝公接到函,迅即召来公孙鞅。 秦孝公、公孙鞅显然都很激动,但这激动又被刻意压抑了。 “大事成矣!”公孙鞅给孝公个笑。 秦孝公朝他拱手:“一切皆是爱卿之功!” 公孙鞅拱手还礼:“是君上洪福,臣不敢居功!” “唉,”秦孝公轻叹一声,“大事虽成,可寡人仍有一虑!” “敢问君上何虑之有?” “我已撤去全部关卒和守备,可魏人非但未撤,反而加强防御了。这个说明,龙贾对我仍存戒心,也必然严密布防。”手指密函,“就探报来看,龙贾带走两万新募兵卒,留下两万武卒,在阴晋、洛水、长城一线重点布防,由张猛、吕甲统领,实力不可小觑。两万武卒皆是精锐,能征善战,又据险以守,即使我夺得河西,也必是伤亡巨大啊!” “只有圣君才存体恤之心,秦得圣君,鞅为秦人贺幸!”公孙鞅起身,长揖。 “嘿,”秦孝公苦笑一声,“什么圣君呀,一点儿私念而已。方今乱世,得勇士者得天下。秦人青壮无不是勇士,失之心疼啊!” “不瞒君上,臣所忧虑的倒还不是这个!” “哦?”秦孝公倾身问道,“爱卿所忧何在?” 公孙鞅一字一顿:“公孙衍!” “此人怎么了?” “据臣所知,龙贾将行之际,已将河西府印连同所有令牌全部托给公孙衍了!” “公孙衍?”秦孝公眯眼,坐直身子,“寡人好像未曾听说过他,此为何人?” “一个与臣相差无几的人!” “啊?!”秦孝公探身,“爱卿可知此人?” 公孙鞅微微点头:“臣奉君命使魏睦邻之时,就差点儿栽在公孙衍手里!” 秦孝公吸一口气,微微闭目。 函谷道上,前面战车,后面步卒,河西武卒排成一线长龙,自西而东,蜿蜒而行。 龙贾坐在战车里,正自打盹,军尉驰至:“报,王上犒劳三军,车驾已过渡口,欲在函谷关迎候将军!” 龙贾急道:“快,恭迎王驾!” 龙贾正有一肚子的话要讲给惠王,遂急不可待地驱车赶到函谷关,果见惠王已到关令府,正站在台阶上迎他。 目睹了河西甲士的威势,这又见到龙贾,惠王分外高兴,携龙贾手步入正厅,分主次坐定。龙贾支开众人,一脸忧急地将心中所疑悉数倒给魏惠王。 惠王眉头紧拧,陷入长思。 “王上呀,”龙贾急了,又砸一锤,“秦人靠不住,河西不可弃,陈轸不可信哪!” “唉,”魏惠王重重叹出一口气,“龙爱卿呀,你怎么也说起这些话来?” “王上,”龙贾忧心如焚,搬出白圭,“非臣说,是老相国的遗言哪!老相国不信任秦人,认定公孙鞅是欺诈。臣与秦人相抗二十多年,算是知秦之人,老相国所虑,臣深以为然!老相国临终之时,唯恐河西有失,不仅将河西托付于臣,更将一生积蓄捐于河西防御。河西若失,叫臣怎么对得起老相国的在天之灵啊!” 说到白圭,龙贾数度更咽,掩袖抹泪。 “唉,龙爱卿呀,”魏惠王听他更咽一阵,方才应道,“你说的这些,寡人也早晓得了。说起白爱卿,寡人深深后悔一件事哪!” 龙贾抬头:“敢问王上后悔何事?” 魏惠王环视四周,见厅中并无他人,方才压低声音:“后悔未将寡人的底牌及时端给白爱卿,否则,他就不会误解寡人了!” “底牌?”龙贾心头一震。 魏惠王捏紧拳头,语气激昂:“你以为寡人真的相信秦人吗?你以为寡人真的相信他公孙鞅吗?不,在寡人心里,他们是死敌,寡人从来没有相信过他们!寡人这么做,只是想通了一件事!” 龙贾目光急切。 “爱卿知道,”魏惠王激动起来,声音放大,“自公孙鞅赴秦,秦势日强,秦人变成一块硬骨头,啃起来吃力了。寡人本欲趁秦羽毛未丰,借朝王之名收拾秦人,永除西患,不想公孙鞅前来睦邻,甘愿臣服。人之常情,不打笑面的,不赶送礼的。人家和颜悦色前来臣服,诚意睦邻,叫寡人怎么处置呢?寡人思来想去,正自没个发落,陈爱卿献策借力消力,寡人是越想越妙啊!” “借力消力?”龙贾陷入沉思。 “是啊!”魏惠王不无得意道,“秦公不是自愿臣服吗?秦公不是有粮有枪吗?秦国不是有人有马吗?那就让他为寡人效力去!那就让秦人为寡人打仗去!秦、魏合力,天下何人可敌?” “臣急的就是这个!”龙贾一脸疑惑,“王上真的认为秦公甘愿臣服?真的认为秦人甘愿为王上效力?” “哼,”魏惠王语气决断,“盟约已签,墨香未散,秦公若是毁盟,史官会怎么记他?再说,虎毒尚不食子,何况他秦公?他的女儿刚嫁过来,嬴渠梁即使再无信誉,总也不至于将他的宝贝疙瘩置于火炉上烤吧?” 龙贾闭目,显然是在思考。 “爱卿不必多虑,这一次,你听寡人的。不瞒爱卿,比起秦公来,田因齐更让寡人上火!前番孟津之会,寡人旨在试探秦公;此番逢泽之会,寡人伐卫是假,试探他田因齐才是真章!结果呢,秦公看得明白,田因齐却不识相了!爱卿啊,你这次出征,好好替寡人教训一下齐人,让那个贩盐的学识相点儿。” 龙贾摇头:“臣不乐观!” 魏惠王皱眉:“哦?” “我方增兵,齐也必增兵。赵人、韩人自也不必说了。如果列国尽皆增兵,我就是一对三,即使大家严阵对峙,只在卫地干耗时日,单是粮草,我也耗不起呀!” “哈哈哈哈,”魏惠王长笑几声,“寡人耗不起,那三只猴子就耗得起吗?单说粮草,卫地离我最近,寡人补给最快,这且不说,单是上将军在卫地的收获,少说也可支撑半年,反观那三只猴子,哈哈哈哈??”缓缓捋须,吸入一口长气,“不过,爱卿提醒得恰到好处,眼前局势,还真是消秦之力的好机缘!爱卿此去,就不必急了,选好地势,稳住阵脚,坚固壁垒,将那三只猴子慢火炖着。寡人这就安排陈轸使秦,向秦公借力,一则试试那厮的诚意,二则也正可消耗秦力!” 龙贾拱手:“臣遵旨!” 征东大军走后的次日,将近午时,郡守府门前的车马渐多,各地守丞络绎而至。 公孙衍住在郡守府后院的一处雅致小院,正厅靠墙是个香案,案上是白圭塑像,白圭赠他的属镂之剑被他高高地挂在塑像上方,像前供着祭品,燃着三炷香,轻烟缭绕。 从凌晨起,公孙衍就关门闭户,静静地坐在厅中。公孙衍的面前放着一张几案,案上摆着龙贾留给他的剑。 “公孙衍啊公孙衍,”公孙衍思绪万千,“你饱读史书,你博闻强记,你才华盖世,你心比天高,你志向远大,你自比吴起,可??难道这就是你的宿命吗?河西是吴起打下来的,今日却在你的手中毁掉,叫史官怎么记?史官或将你的名字与吴起的名字写在一起,留存于史,不同的是,吴起是征服者,是赢家,而你公孙衍,只能是替罪者,是输家??” 周围一片寂静,只听到滴漏的声声滴答。 “不,公孙衍,”公孙衍陡地睁眼,凝视白圭遗像,“你不能输,你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这儿!你有两万武卒,你有三万城防,你还有不下五万青壮苍头,你有储备已久的辎重粮草,龙将军已将所能留下的全都留给你了,你还奢望什么?” 公孙衍的拳头渐渐捏起,表情渐渐刚毅。 门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是府司马。 府司马叩门,轻声禀报:“公孙大人,张将军、吕将军及各关关令、各城邑守丞悉数抵达,皆在厅中候命!” “晓得了。”公孙衍缓缓起身,拿起案上的剑,开门出去。 公孙衍健步走进郡守府正厅,果见旅帅以上的将军与十几个守丞,依序肃立,打首二人是军将,龙贾留下的河西守军最高军事长官,左侧张猛,右侧吕甲。 在郡府司马的引导下,公孙衍一袭白衣,徐徐走向龙贾主位,端坐于席。 所有目光射向公孙衍。 尽管在相府谋差多年,经历军旅场面却是平生第一次。公孙衍轻咳一声,尽量使自己放松,朝众将拱手一周:“诸位将军,诸位守丞,在下复姓公孙,单名一个衍字,人称犀首,奉先相国遗命来河西效力。前日,龙将军奉王命东征,昨日将行之际,特将河西守备重任托付在下。在下初来乍到,对河西防务尚未完全知情,又受将军重托,心甚忐忑,特召诸位将军、诸位大人到此,共商防御大事!” 众将面面相觑,表情僵硬。 公孙衍给出个笑,再次拱手:“诸位将军,诸位大人,请大家放松些,既为议事,这般紧张,我们怎么议呢?” 然而,诸将中没有谁买他的账,没有人搭腔,即使已经知情的吕甲与张猛,也竖在那儿纹丝不动。 所有目光一直射向公孙衍,射得他心里发毛。 公孙衍再出一笑,环视众将:“诸位中有些在下认识,譬如张猛将军、吕甲将军,大多数在下尚未见过,这想熟悉一下,先点个卯。”从几案下拿出名册,“熟悉的我就不点了。”挨名字看下去,“赵立将军!” 没有应声。 公孙衍提高声音,脸上依然挂着笑:“赵立将军!” 赵立就站在吕甲身边,鼻孔里哼出一声,显然是憋了很久:“末将请问,是该叫你先生呢,还是称你将军?” 显然,这是在公然挑衅了。 场面立时紧张,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公孙衍的笑脸僵住,目光渐渐冷峻,射在赵立的脸上。 “赵立将军,”公孙衍的目光从赵立身上移开,逐个扫过众将,语气放缓,分量却重,“还有诸位将军,你们听好!是的,在下没有名分,在下只是一个相府门人,你们想怎么叫就怎么叫,爱怎么称就怎么称。不过,自今日起,在下是代龙将军行使军令,直至龙将军东征归来!”从几案下摸出龙贾的印玺,轻轻搁在几案上,又从几案下摸出一堆令牌,一字儿摆在印玺两侧,动作像是孩子在摆玩具,“这是将军印绶,这是将军令牌,哪位将军若是不信,尽可上前验看!” 众将愕然。 赵立身子动一下,似要拔腿上前,被吕甲止住。 公孙衍看得明白,斜二人一眼:“既然没有哪位前来验看,在下这就收起来了!”将玺印与令牌一一收回案下,“在下再请诸位观看一物!”从腰间缓缓解下御赐宝剑,抽出来,以手拭锋,“此剑诸位想必见过,”拭毕,轻轻一弹,吹口气,摆在几案上,语速放缓,但冷酷,“如果有哪位敢于违背军纪,不听号令,贻误战机,龙将军再三叮嘱在下可先斩后奏!”看向吕甲、张猛,“吕将军、张将军,在下可否虚言?” 吕甲嘴唇动一下,没有吱声。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