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祭辕门秦使历险?摩上意陈轸提亲-《战国纵横:鬼谷子的局(1-15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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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回驿站后,公子疾吩咐众人少安毋躁,没有命令不可轻举妄动,自己则在厅堂中端坐于席,闭目凝思。良久,公子疾猛地睁眼,从袖中摸出先前公孙鞅交予的锦囊,耳畔传来公孙鞅的声音:“??若出意外,即开此囊!”

    公子疾启囊,刚刚动手,军尉领着细作匆匆进来。细作趋近,大口喘气:“不??不好了??”

    公子疾神色一紧,面上却很镇定,手中仍在启囊:“甭急,细细禀来!”

    “明??明日午时,魏人拿大??大良造??祭??祭旗!”

    众人皆惊,纷纷拔剑出鞘,嚷着要去劫狱,一时间整个厅堂杀气腾腾。公子疾没有理会他们,将手中的锦囊开启,扫一眼,重又合上。

    见公子疾仍旧无动于衷,一旁的军尉憋不住了:“五大夫,你倒是说怎么办呀?”

    公子疾看向他:“还有几只礼箱?”

    “两只。”

    “多少金子?”

    “金子没动,共是百镒。另有君上临行前交给的那只首饰箱。”

    “君上的不能动!取金五十镒,备车!”

    “遵命!”

    公子疾几人换过服饰,乘驷马大车疾驰而去。

    时近正午,阳光灿烂。

    公子疾的车马停在安邑东街一座奢华建筑前面。楼前人来车往,似乎安邑城里的富贵人家全都来了。

    大门外面是个巨大的停车场,场上尽是车马,拴马桩上无一闲桩。御手转了一圈,寻不到闲桩,嘟嘟哝哝地又走回来。

    公子疾给他个笑:“不用卸车了,你们就在这儿候着。”扬手军尉,二人大步走向门楼。

    此时正值安邑最大的赌场开业大庆,门楼富丽堂皇,装饰一新,门楣上是个硕大的匾额,“元亨楼”三个斗大的金字闪闪发光。大门两侧各卧一只硕大无比、雕刻精美的石狮。石狮后面各立一个青铜雕塑,一个是大周金饼(镀金),像只巨鼓,另一个是大魏布币,足有一人多高。

    锣鼓喧天,看热闹的百姓围了几十层,黑压压全是人头。

    楼主林容亲率五六个伙计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向前来贺喜的贵宾鞠躬致谢。

    两个穿着奢华的年轻人穿过人流走过来,几个下人各抬礼箱跟在后面。

    林容迎上,接过请柬,朗声叫道:“北街梁公子光临!东街吴公子光临!”

    迎宾人迎接二位公子走进大门。

    军尉咂舌道:“乖乖,这阵仗!”

    公子疾嘘出一声,带他返回车马场。

    几人回到街上,又兜一圈,见日已过午,再次来到元享楼前。

    客人几乎没有了,看热闹的渐渐散去。公子疾一身公子哥儿打扮,吩咐车马驰至门楼前面停下,飞身跳下车子,不由分说,指使两个“下人”抬起礼箱,昂首走进大门。

    林楼主闻声出来,在院子正中迎到。

    公子疾衣裘佩玉,食指上戴着一只硕大的金扳指,眯着眼睛盯住林容。

    见对方如此托大,又不出示请柬,林楼主打量一下,仍旧吃不透来路,深深一揖:“在下林容,欢迎贵宾光临元亨楼!”

    公子疾淡淡一笑,回揖道:“在下秦矢,听闻贵馆开张大吉,特来贺喜!”

    林楼主再揖:“秦先生,请!”

    迎宾人在礼册上记下“秦矢”二字,有验礼的人接过礼箱,稍一打开,急又合上,诧异的目光看向林楼主。

    林楼主略略一怔,缓步走向礼箱,伸手打开箱盖。

    元亨楼二楼一角,戚光悄悄掀开挂在门上的竹帘,朝楼下审视片刻,缓缓转过身子,走进一间雅室。

    雅室甚大,装饰奢华。一张黑漆几案后面,陈轸双目微闭,端坐于席。

    “禀报主公,”戚光哈腰禀道,“该来的都来了,是否让他们开席?”

    陈轸纹丝不动,嘴角里迸出一句:“你急个什么!”

    “要么,小人这先安排客人玩起来。来客多是玩家,见了骰子,什么酒菜都不香的!”

    “连这也禀报?”陈轸微微睁眼,目光瞥过来,“对了,说起骰子,我再提醒一句,在朝卿大夫不可从商,更不用说开设赌场了,这是大魏律令,你可记牢?”

    “回主公的话,大魏律令,小人条条铭刻于心!”戚光趋前一步,压低声音,“主公,到眼前为止,安邑城中无人不晓此楼是林楼主所开,纵使小人,也不是轻易就露面的!”

    “这就好!”陈轸微微点头,轻叹一声,“唉,你也看见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这把脑袋押上,为的还不是养活你们一帮闲人?”

    戚光跪地叩道:“主公大恩,小人十辈子也难报答!”

    “啥人指望你们报答了?”陈轸责道,“若是能在心里有个好歹,少惹事,少生非,本公也就知足了!对了,听你日前说,姓林的叫嚷钱紧,这就说说,他是怎么个紧法?”

    戚光从袖中摸出一本账册,递给陈轸:“这是林容记下的,账目倒也清楚。小人粗算一下,缺额总计是足金五十三镒,请主公审阅!”

    陈轸把账册推到一边,眉头紧皱:“屁大个地方,扔进去百镒了,还有这么大个缺?”

    “这儿是安邑东街,宫城外的闹市中心,算是城中最值钱的地方了,寸土寸金哩!不说地皮房舍,单是装饰和一应物事,无不是件件奢靡,货真价实,莫说是在安邑,即使走遍列国,也难寻出第二家。主公,这可全是奉了您的意旨啊!”

    “姓林的是你举荐的,可靠不?”

    “认识他二十多年了,绝对可靠!”

    “可靠就好,”陈轸缓缓嘘出一口气,双眼微闭,“你讲讲,说大不说小,都是哪些开支最紧?”

    戚光将账目大致向陈轸汇报一遍,末了说道:“所欠多是工钱和料钱,听林容说,部分账拖欠时日较长,债主催逼,不过,今日有些礼金,或可救急!”

    “好了,”陈轸不耐烦地摆下手,“这事儿到此为止,债务的事,你自己生法去!”

    “一切交给小人,从今日起,小人就不再提这事了。还有一事,主公不可不知!”

    “说!”

    “小人探到一个实信,白相国欲将相位让给朱司徒!”

    “哦?”陈轸眼睛大睁,身子前倾,“何人所说?”

    “司农大人的吴公子。吴公子与白家公子相处甚好,想必不是空穴来风!”

    陈轸目光陡寒,思索有顷,阴阴一笑:“方才听你说这儿尚有一些亏缺,白家不是有钱吗?区区五十三镒,就让白公子出吧!”

    戚光眼睛连眨几眨,恍然大悟道:“小人明白!”

    陈轸眼睛微微睁开:“你明白什么?”

    “白公子生性好强,喜欢刺激,咱这楼里除了刺激之外,就没别的!听主公之意,必是要小人设法将他拉到赌台上,将他家的金子??”戚光打住话头,做出一个强夺的手势。

    陈轸微微闭上眼,半晌睁开,叹息道:“可惜这是慢活,而亏缺不等人呀!”

    戚光正要接腔,林楼主急急上楼,轻声叩门。

    戚光走出暗室,林容凑前,耳语。

    戚光倒吸一口凉气,失声叫道:“五十镒?”

    林容点头。

    “这么厚的礼,不会无所求吧?”

    林容再次附耳,戚光震惊:“什么?要见楼主?你没告诉他你就是楼主吗?”

    “小人讲了,”林楼主苦笑一下,“可他一口咬定小人不是,他还说,要是见不到真正的楼主,他??他就把礼金原封带走!”

    “好吧,叫他过来!”

    林容答应一声,径直下楼,不一会儿,带公子疾上楼。

    戚光迎上,打一揖道:“在下戚光不知秦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公子疾打量他一番,回揖道:“在下听闻贵馆开业,聊备薄礼前来贺喜,请戚先生转呈你家楼主,在下甚想见他一面!”

    戚光暗吃一惊,神色微敛:“先生有何事,说给在下就行了!”

    公子疾脸上浮出一笑:“在下不远千里来到宝地,只想求见你家楼主一面,难道他连这个薄面也不赏吗?”

    戚光牙关一咬:“先生既然信不过在下,就请回去!林楼主,送客!”

    公子疾也不搭话,转身就走,还没走到门口,帘后传出一个声音:“先生留步!”

    公子疾停步,回头,见一身便服的陈轸从里屋走出。

    公子疾深揖一礼:“在下见过上大夫!”

    听他直呼上大夫,陈轸心头一震,旋即笑了:“先生是??”

    “在下是秦国副使,五大夫!”

    陈轸心中已知原委,微微还礼:“陈轸见过五大夫!”侧身,朝帘后礼让,“五大夫,请!”

    两人来到内室,分宾主坐下。

    陈轸拱手,开门见山道:“五大夫来到此处,不会是只为贺喜吧?”

    公子疾拱手应道:“既然瞒不过上大夫慧眼,在下就实话实说了。在下是受人重托,特来求请上大夫玉成一事!”

    “是受公孙鞅之托吧?”

    公子疾摇头。

    “哦?”陈轸略微一怔,“不是公孙鞅,又是何人?”

    “我家君上!”

    陈轸吃了一惊:“秦公赏脸,在下受宠若惊!请问秦公所托何事?”

    “求请上大夫救出大良造!”

    “呵呵呵,”陈轸轻笑几声,“五大夫的玩笑开大了!从散朝到现在,前后不过两个时辰,秦公不会这么快就知道他的大良造要被祭旗吧?纵使知道,信使难道能插翅飞来不成?”

    “不瞒上大夫,我等出使之前,君上已经算准魏王必杀大良造,更算准能救大良造的唯有上大夫您!临行之际,君上暗授在下锦囊一只,在下不过依计行事罢了!”

    陈轸闭目有顷,抬头道:“这是一桩大事,在下职微力薄,恐怕有负秦公重托!秦公的这份大礼,还请五大夫原封捎回!”

    “上大夫不必客气。君上说了,只要上大夫愿意出面,就不会没有办法。君上还说,这点黄物只是见面薄礼,事成之后,君上另有重酬!君上言出必行,上大夫想必也早听说了!”

    陈轸轻叹一口气:“唉,秦公这是硬把在下往绝处推啊!这样吧,五大夫,你先回馆驿,待在下寻个机缘,舍下这个薄面,到君上面前求求情看!”

    公子疾双手打拱:“在下代秦公谢过上大夫!”

    公子疾告辞出去,戚光送至门口,急急折回,两眼不解地望着陈轸,嘴里想说什么,却又打住。陈轸明白他想问什么,端起几上的茶杯轻啜一口,缓缓说道:“看到了吧,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我这儿刚想打个盹儿,就有人送玉枕来了!”

    戚光见他说得轻松,神色也缓和下来,心中仍是忐忑:“主公,可这??救人的事儿?”

    “呵呵呵,救什么人哪?”陈轸手指有节奏地敲着几面,“不过是个顺水人情而已!”

    司徒朱威一下朝就赶到了相国府,不无兴奋地对公孙衍道:“犀首,大喜事呀,君上把公孙鞅押起来了!”

    “哦?”公孙衍吃了一惊。

    “明日午时祭旗!”朱威极是兴奋。

    “请讲讲细节?”

    “好哩!”朱威将上朝之事约略陈述一遍,讲得眉飞色舞。

    公孙衍听着听着,眉头渐渐拧起。

    “犀首?”朱威怔了。

    “我听下来,不容乐观哪!”

    “咦,”朱威愕然,“你什么意思?”

    公孙衍起身道:“走,我们这就见龙将军去!”

    二人赶到龙将军府宅,见他正在端坐冥思,旁边点着一炷香。

    见是二人,龙贾劈头一句:“来得正好,我正要寻你们呢。”目光聚在公孙衍身上,“犀首,公孙鞅之事,你怎么看?”

    “若是对秦开战,眼下可能是唯一胜机!”公孙衍语气断然。

    “哦?”龙贾眼睛一亮。

    “因为公孙鞅下了一着最险的棋,几乎是个昏着!”

    “险在何处?”

    “险在他孤身入魏,自投罗网!”

    “这怎么能是唯一胜机呢?”龙贾不解道。

    “公孙鞅不仅是公孙鞅,还是秦国的智囊。公孙鞅自送上门,且在朝堂上出言不逊,蛊惑谋逆,按照大周礼法,当是诛九族之罪。将军这就奏请君上,将其诛杀,昭其罪行于天下,再率正义之师伐逆!秦无公孙鞅,就如雄狮蒙眼,空有蛮力而已。将军此时攻打,当有十成胜算!”

    “君上已将逆贼拿下了,说是明日午时祭旗!”

    “唉,”公孙衍轻叹一声,“君上心里想什么,他人不知,老将军怎么也不知呢?据朱司徒所言,公孙鞅朝堂之辞,当是挠在痒痒上,君上这辰光不定正做美梦呢!”

    公孙衍一语中的,因为这正是龙贾方才所虑。龙贾二话不说,一把扯起公孙衍,急切道:“犀首,走,我们这就面君!”

    “你们去吧,”公孙衍苦笑一声,“在下没有名分,上不得厅堂,去了反而受累,还是你与朱司徒前往较为妥帖。”

    龙贾不再坚持,扯上朱威,急如星火地赶到宫中,求见惠侯,说以公孙衍之辞。

    “咦,”魏惠侯手指二人,诧异道,“你俩难道信不过寡人吗?”

    “君上,”龙贾语气激动,“若是真的杀了公孙鞅,臣有十成胜算!”

    “当然是真杀了!”魏惠侯面现不悦,“君无戏言,你在朝多年,看到寡人反悔过吗?”

    龙贾心头“咯噔”一沉,因为就龙贾亲历,惠侯就不止一次反悔。

    “不瞒二位爱卿,”魏惠侯语气决断,“当年公叔痤要寡人诛杀卫鞅,寡人未听,悔之久矣。今日卫鞅自投罗网,寡人岂能饶他?”

    见惠侯话已至此,龙贾不好再说什么,拱手道:“有君上此言,臣无虑矣!”

    “毗人,”魏惠侯转对毗人,“诏命拟好否?”

    毗人应道:“拟好了。”

    “龙将军,”魏惠侯给他个笑,“放心筹备去吧!明日午时,寡人亲去校场,宣诏任命,祭旗伐秦!”

    “臣领旨!”龙贾再次拱手。

    “朱爱卿,”魏惠侯看向朱威,“龙将军的粮草,寡人可就着落在你身上喽!”

    朱威拱手:“臣受命!”

    中军辕门临时设在城西,离上将军府不远。进入辕门,是一个刚刚搭起的祭坛,坛上飘着两面藏青色的旗帜,一面是国旗,另一面是将旗。祭坛两旁,三军将士全副武装,阵容齐整。从坛上望下去,但见将旗猎猎,刀枪林立,甲光闪闪。

    祭坛前面,将字旗下,公孙鞅两手被反绑在巨大的旗杆上。

    午时将至,第二通鼓响。

    两名刀斧手互递一个眼色,齐步走到公孙鞅跟前,一左一右候于两侧。另一人端着托盘,上面摆着三碗饯行酒。

    三军主将公子卬表情烦躁地在祭坛前踱来踱去,三军诸将威风凛凛地站作一排。由于魏惠侯尚未明确换将,龙贾作为副将,昂首站在诸将前面。

    斥候飞至:“报,没有看到君上车辇!”

    又一斥候飞至:“报,宫门外面,没有看到任何车马!”

    挈壶氏报时:“丁丑日午时到!”

    所有目光一齐射向公子卬。

    三名鼓手扬臂欲敲第三通鼓,龙贾摆手止住。

    “上将军,”龙贾走到公子卬跟前,一脸忧容,小声道,“君上怕是不来了!”

    公子卬猛一跺脚,大踏步走向辕门,飞身跃上战车,扬鞭催马,朝宫廷方向疾驰。

    就在大魏三军整装待发、公子卬心急如火之时,魏宫后花园的凉亭下,魏惠侯正懒洋洋地躺在被几根绳子吊起的竹榻上,似睡非睡。两个宫女一侧一个,有节奏地晃动竹榻。

    “君上,”毗人悄悄凑近,低声道,“时辰快到了!”

    “什么时辰?”魏惠侯睁开眼,有点儿纳闷。

    “君上原定于午时前往校场,宣诏拜将,祭旗伐秦!”

    魏惠侯抬头看天:“这不是还早吗?”眼又闭上,不一会儿,竟然起了响亮的鼾声。

    毗人搔搔头皮,拿起扇子,站在一侧扇起风来。

    魏惠侯的鼾声显然是做作出来的。

    他也真的睡不着,心里正在翻江倒海,耳畔首先响起的是公孙鞅的声音:“仁有大有小,义有厚有薄。商汤不行大仁,夏桀不除;周武不行厚义,商纣不去。夏桀、商纣一日不去,天下一日不宁。天下不宁,何来礼乐??旧制不治,新制不立,当是今日祸乱之源,灾难之首??秦公认为,为天地大仁厚义计,为苍生安泰福乐计,方今之急是除旧立新,使名实相符,而不是到孟津去朝拜一个徒有其名的天子??如果到孟津朝的不是周天子,而是大王您,秦公他怎么可能不去呢??秦公愿尊大魏之主为天下共主,以举国之力辅佐魏主南面称尊??”

    “南面??南面??”魏惠侯的鼾声越来越响,心里却在一遍又一遍地嘀咕这两个字。

    当值宫人引领公子卬匆匆走至。

    看到惠侯这般酣睡,公子卬眉头大皱,走至台阶前跪下。

    毗人放下扇子,轻声叫道:“君上!君上!”

    魏惠侯翻个身,转身又睡。

    “君上?”毗人提高声音。

    惠侯止住鼾声,眼睛未睁,睡眼惺忪道:“你叫个什么呢?”

    “上将军来了!”

    “哦?”魏惠侯怔了怔,睁开眼睛,“卬儿吗?让他上来吧!”

    公子卬走上台阶,在榻前跪下,叩首:“儿臣叩见君父!”

    “卬儿,”魏惠侯揉揉眼睛,缓缓望向公子卬,“大中午的,你不在家中小睡一会儿,来此何事?”

    公子卬大怔,略作迟疑,禀报道:“君父,午时已到,我大军征伐在即,逆贼公孙鞅已经押赴祭坛,三军将士正在辕门内恭候君父驾临,杀公孙鞅祭旗!”

    “祭旗?”魏惠侯似吃一惊,猛拍脑门,“哦,对对对,今日午时三军出征,寡人说过要去祭旗的。”将头转向毗人,“快去看看水漏,现在几时了!”

    毗人应道:“禀君上,已过午时!”

    “唉,”魏惠侯不无懊悔地轻叹一声,“寡人一不小心打了个盹,竟然误下大事,这这这??如何是好?”

    “君父,不过误去两刻而已,并不妨事!”

    魏惠侯瞪他一眼:“三军出征是何等大事,莫说误去两刻,便是一瞬,也错不得!”

    公子卬几近哀求:“君父!”

    远处传来脚步声,毗人望过去,见跟在值事太监身后的是陈轸,禀道:“君上,上大夫来了!”

    “呵呵呵,”魏惠侯笑逐颜开,“他来得好哩,快请!”

    陈轸走到,上阶,叩首:“臣叩见君上!”

    “爱卿请起!”魏惠侯扬手,转对公子卬,“卬儿,你也起来吧!”

    陈轸、公子卬齐声道:“谢君上(父)!”

    待二人入席,魏惠侯看向陈轸,轻叹一声:“唉,爱卿啊,寡人真是老了,今日午时三军出征,寡人说好前去祭旗的,不想打了个小盹,竟把大事误了!唉,你说这??”

    陈轸心知肚明,当下回道:“这是天意,君上何必自责!”

    “是吗?”魏惠侯眼睛睁大,“爱卿说说,为何是天意?”

    陈轸眼睛眨巴几下:“敢问君上,午前可曾打过盹儿?”

    魏惠侯摇头。

    “君上午前从不打盹,今日却打盹儿,且这个盹儿打得不早不晚,恰在这个辰光,难道不是天意?”

    “嗯,”魏惠侯捋须应道,“爱卿说得是!看来,今日祭旗,有违天意!”

    “君父,”公子卬表情急切,“若是今日不妥,改在明日如何?”

    “什么明日不明日的?”魏惠侯横他一眼,大声呵斥,“军机大事,岂容儿戏!”

    公子卬浑身一个哆嗦,扑地跪下:“儿臣知罪!”

    “你回去吧!”魏惠侯缓一口气,“转告三军将士,就说今日祭旗有违天意,推迟待旨!”

    公子卬叩首:“儿臣领旨!儿臣告退!”恨恨地剜了陈轸一眼,起身退去。

    没走几步,魏惠侯喊住他:“卬儿,顺便把那个叫什么鞅的,押入刑狱,吩咐他们好生看管,莫要饿得瘦了!”

    公子卬应了声“儿臣遵命”,扬长而去。

    望着他渐走渐远,看不到影子了,魏惠侯轻叹一声,转对陈轸:“爱卿此来,可有事体?”

    陈轸起身,就地跪下,连叩三下:“君上,臣犯下了大罪!”

    “哦?”魏惠侯惊问,“爱卿犯何大罪?”

    陈轸击掌。

    两个卫士抬上一只箱子,退下。

    魏惠侯不无惊疑地望着箱子:“陈爱卿,此是何物?”

    “君上,”陈轸指着箱子,“有人将此箱送至臣府,说是内有足金五十镒。臣推托不开,只好收下!按照大魏典律,卿、大夫私收一镒即犯死罪,何况是五十镒?臣诚惶诚恐,特将此箱原封不动转呈君上,请君上圣裁!”

    “是何人所送?”

    “秦国五大夫,副使嬴疾,秦公庶出!”

    魏惠侯思忖有顷,缓缓道:“他送这份厚礼,想必是要你为公孙鞅求情!”

    陈轸叩首:“君上圣明!”

    “爱卿你说,这个情寡人是准呢,还是不准?”

    “君上自有圣断,臣不敢妄言!”

    “你呀,”魏惠侯扑哧一笑,“总是在关键辰光躲三躲四!说吧,寡人甚想听听你的看法!”

    “臣以为,以君上圣明,不会去杀公孙鞅祭旗!”

    魏惠侯似吃一惊:“哦?”

    “秦人已成大势,不可不除。臣以为,除秦之势可有二途:一是兴师征伐,彻底根除;二是巧借其势,为我所用。若是兴师征伐,可能两败俱伤,当为不得已之举。若能巧借其势为我所用,则不失上上之策。秦人闻我征伐,已自丧胆,不战先降。我正求之不得,怎能拒绝呢?”

    “嗯,”魏惠侯缓缓点头,“爱卿所解,甚合寡人心意。只有用其势,方能卸其势。待其势竭,寡人自无西顾之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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