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相见或不见-《女帝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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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一阵脚步声响,禹光庭在护卫拥卫下奔来,隔着竹林张望,扬声问;“可擒到了?”
竹林里,先前给禹光庭送药的少女抬起头来,一把将昏迷的景横波扛起,淡淡道:“成了。”
禹光庭拊掌喜道:“先生出手,果然例不虚发!”
少女也不理她,背着景横波向外走,竹林里微湿的地面上,留下一行尖尖的足迹。
出得竹林,禹光庭便命侍卫过来接景横波,吩咐道:“严加看守。另外,查清刚才墙外何人。”
那侍卫伸手来接,少女却一让,冷眼瞟了他一眼,瞟得那侍卫一怔,手在半空僵住。
禹光庭也一怔。
“主人说,我看着,放心些。”少女答得言简意赅,看也不看那些护卫,虽然什么都没说,大有“你那边都是废物,人肯定看不住”意思。
护卫们脸上都有些挂不住,神情讪讪,但也无话可说,毕竟他们追了半天一无所得,人家一出手就手到擒来。
禹光庭倒不以为杵,笑道:“先生竟然愿意亲自费心,自然最好不过,有劳姑娘了。”
少女漠然嗯了一声,扛着人继续向前走,禹光庭笑着让开,等她走过去,对身边一个幕僚使了个眼色,那人躬身点了点头。
少女在众目睽睽之下,坦然扛着景横波一路走,直入耶律家给禹光庭准备的一个院子,院子中还套着院子,西边一个小院,就是她和最近很得禹光庭尊崇的“先生”所住之地,禹光庭派来的人,亲眼看着她将景横波扛进了小院,便下令护卫将四周严加看守,以免有人逃跑,这才回去向禹光庭回报。
禹光庭听说了,这才放下心,急令追查那接走白骨的人。不过此时他也没有太多心思去管景横波的事——临州子弟被掳的事情消息已经传来,仅仅是临州子弟也罢了,更糟的是其中还有两个大都官宦子弟,都是他得力手下的儿子,是跟着他第三个儿子禹元书一起来的,如今他那两个得力手下听说了儿子被掳的消息,已经一路从大都赶来。
禹光庭疑惑的是,他安排的禹国精兵风之队,昨夜就埋伏在帝歌押送军不远处的山谷中,他们如果出手的话,临州和大都子弟们怎么会被擒?还有风之队怎么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耶律德正在安排家中子弟,将那藏着秘密的院子再次封锁,禹光庭看着那黄铜大锁咔哒挂上了锁头,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心中掠过一丝阴影,微微皱起了眉头。
身边忽有轧轧声响,他转身,看见那坐在精致轮椅上的白衣人,大喜道:“先生怎么出来了?”
轮椅上的人,在日光下,白得近乎透明,他似乎有些嫌阳光刺眼,微微抬起手,禹光庭只觉得眼睛似被刺了一下,像万丈雪光,忽然奔进了眼底。
禹光庭觉得自己每次看见那修竹一般的手指,和雪贝一样的指甲,都有种凛然的感觉,作为禹国最尊贵的摄政王,这感觉不知从何而来,而又无法遏止。
“殿下眉宇间似有愁思。”白衣人答,眼光出神地停留在天边一缕飞云上。
禹光庭叹了口气,“昨夜风之队似乎没能顺利出手,之后临州子弟失踪,本王没有想到,一个区区押送流放犯的队伍,竟然卧虎藏龙,直到看见女王陛下出现,才恍然大悟。只是如今请神容易送神难,女王应当如何处置才好?”
白衣人转过眼,唇角一抹似乎是笑又似乎是冷峭,“风之队如果没能成功,那帝歌押送队伍就绝对不止那两千人,女王陛下再天赋异禀,也不能一人战胜一军。殿下,你要做好作战准备了。”
禹光庭神情一凛,他听懂了先生的意思。
女王陛下一定还有伏军,才能解决了那支风之队,并掳走了临州的豪门子弟做人质,而且那作风十分痞——你抢我一个,我扣你一批,很像裴枢的作风。
想到裴枢,他心中一紧,行事狠辣狂放的裴少帅,大荒无人不知,是个绝对难缠的人物。
如果出手的真是裴枢,传言里这位少帅对女王极为上心,一旦他知道自己擒了女王,那绝对是不死不休的格局。而禹国此时并不安定,自己不在大都,如果被这个杀神缠上,又失去了风之队的保护……
禹光庭有点头疼地捏捏眉心,一瞬间心中杀机涌动——先前他就想不动声色地将女王杀了,封锁消息,让她从此失踪,只是女王竟然将白骨扔给了别人,这样就可能导致他的秘密会被发现,为了将来可以交换他人对秘密封口,他临时决定留下了女王,可此时却觉得留下了一枚火炭,交不是,扔不是,搁在掌心还烫手。
他求助的眼光投向轮椅上的人,那人笑意淡淡,仿佛天下事都不在心中。
“明明胜利将至,殿下何故如此忧虑?”
“何解?”禹光庭眼睛一亮。
“既然女王是裴枢的死穴,那自然会引来祸患,也能解决祸事。只要女王在手,裴枢的军队就是殿下的。可战,可佯战,甚至可佯败。殿下不是一直想知道那几位王子打算对王位如何动作吗?风平浪静,自然不见蛟龙,可如今,不就是一个最好的时机?”
禹光庭神色一震,沉思半晌,长身一揖,“得先生如遇明师,谢先生教我!”
此刻胸中似有无数计谋过,每计都策动禹国风云,那几位占据国土手掌大权的王子,一直是他的心头刺,只是师出无名,明知道对方蠢蠢欲动,却没有机会将之拔出。如今帝歌横戟军入境,女王悄然入境,借这样的机会,和裴枢达成协议,说不定可以引蛇出洞,时机布局拿捏准确的话,还可以一网打尽……
他越想越眉飞色舞,刚才还要杀女王的念头早已不见,反想着在裴枢到来之前,万万不能令女王有失,急忙嘱咐:“还请先生多多费心,女王之事,万万不能有失。”
他心中急切,靠轮椅近了些,感觉到轮椅无声向后退了退,赶紧尴尬地停住。眼光落在对方手指上,那雪色晶莹的手指一个微微抬起的姿势,不知怎的,便让他心中一震。
对于眼前这个年轻男子,他心中一直有一种奇异感觉,只觉对方尊贵又清淡,行事像个行走江湖的谋士,气质却高贵如天上凤,他自己也是身份贵重,平日一样是目下无尘,属下能得他青眼都算难得,但在这男子面前,什么威凌霸气,矜贵尊严,便如日光遇上冰雪,自然便消弭无踪。
此刻,他听见对方,清清淡淡地道:“殿下放心,定不负所托。”
……
水声淙淙,琳琅敲瓦,流水顺着乌黑的屋檐,淅淅沥沥落下……
景横波是被一阵饱胀的尿意憋醒的,或者说是一曲“催尿”曲催醒的。
睁开眼睛,还没看清景物,就听见一阵断断续续的琴声,琴音质很好,弹得却不好,琴声断断续续,叮叮咚咚,听来如高山流泉,落于深潭之上,她的小肚子,因此更加觉得胀了。
脑子里晕眩未去,看了看四周的装饰,似乎还是在耶律庄园之内,一间普通的客房,四周没人,也没点灯,窗纸透过朦胧的天色,似乎已将黄昏。
她动了动手脚,没有锁链,却有一层淡黄色的筋索,松松地捆住,那东西好像很有弹性,她试探着下了床,迈出一小步便一个踉跄——这东西能给她小范围的行动自由,但跑路是别想的。
手上也是这样,她想了想,摸了摸身上,果然匕首等武器已经被收走,不过……她低头笑了笑,一口咬住了自己胸前的项链。
链子是一截雪白的冰铁链,吊着柳叶形状的坠子,她取下坠子,指甲插入坠子中的缝隙中,一压,“咔”一声,雪白的极薄的柳叶形刀刃弹出,她继续按压,那不算厚的坠子中,竟然接连弹出三片薄钢,将这三片薄钢连在一起,就是一柄奇薄的小刀。
她神行无踪,没有任何人能跟上她的步伐,经常会出现一个人落单的情况,所以裴枢便让黄金部天灰谷的技师们,用天灰谷独有的几种珍稀材料,给她打制了一些秘密武器。
她胸有成竹地用小刀去割那绳子,原以为一割就断,谁知道那东西滑溜溜,刀刃割上去就滑了出去,还险些戳破了自己脚踝。
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看来这也是特殊材料,她泄气地将刀收起,听着外头琴声依旧不绝,那叮叮咚咚的声音,令她尿意更急,她踢了踢凳子,原以为会有人立即进来查看,谁知道根本没有人理睬,琴声也没停下,还比先前更断续了些,她听着听着,咬牙捂住了肚子,大叫一声:“哪个阿猫阿狗魔音贯脑!”
“嘎——”琴声戛然而止,好像琴弦断了。
她也嘎嘎笑了两声,往床上一坐,等着有人冲进来骂人,那她就可以提出解手的要求了。
谁知道四面还是那么静,仿佛没人对她有兴趣,琴声也只是稍稍一停,又开始了,对方似乎对曲子非常不熟练,或者手势极其笨拙,一首曲子弹得喑哑断续不接气,女王闻之欲断魂。
好曲子能令人凝神静气,烂曲子只让人想杀人,景横波火气一拱一拱,忍耐了一刻钟之后,终于在*魔音和肚子鼓胀的双重逼迫下爆发,“我要解手——”
这回终于有了动静。
“啪。”窗扇开启,一个罐子扔了进来,准确地扔在床上。
景横波怔怔地看着那罐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抬头看去,那边窗扇边,一双乌亮的眼睛,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指了指罐子,啪地又拉上了窗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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