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话说此时,已是八月二十四。秋意微凉,皇宫上下笼罩着异样的不安。 因为时至今日,马皇后已是病入膏肓,身无回天之力。 秋月已缺,初上重檐。寿昌宫内,暖阁。 暖炕上,碽妃刚刚照料红鱼入睡。见侍婢雨燕手握一幅卷轴匆匆跨进门来,便立刻焦急地询问:“快说,皇后娘娘此时如何?” 雨燕难耐伤怀,回道:“听刘院判说,怕是熬不过天明了……”说着,便悲泣起来。 碽妃听此厄讯,险些栽倒,幸得雨燕及时搀扶,方才立稳身子。雨燕小心扶她落了坐,整个人若有所失地滞讷半晌,毫无语言。一番茫然四顾,忍不住垂下泪来。 旋即,又强撑待产之身欲行举动,痴言痴语道:“去坤宁宫,本宫要去坤宁宫。”言语间,已见急泪横流。 雨燕慌忙连扶带阻,悲泣道:“娘娘,不可。” “为何不可?为何不可呀……”碽妃泪目圆瞪,抓住雨燕臂腕,似个无措的孩童追问道。 “此刻皇上因对她那顽症苦无对策,厉怒正盛,而您尚被皇上禁足,故而娘娘一再叮嘱小的转告您,为您腹中龙裔着想,万不可去触那雷火。” 碽妃悲啼,“娘娘至仁,谁人可及?圣母至恩,何以为报啊……?”说罢,举步又欲出门。 这档口,雨燕当即跪地,紧抱其腿,哭劝道:“娘娘不可呀!皇后娘娘知您必会如此,故而特将肺腑之言题于您亲笔所绘这《花王献寿图》上,望您只当睹物如见其人,交心就好。”说罢,她忙将方才遗落的画卷从地上拾起,复又起身于桌上摊开。 碽妃急不可待,俯身细看时。竟见那画作已被精工装裱,这亦是其平生画作当中,唯一裱褙之作。这当中,所用材料乃是高丽御制的金丝绫,上头以豆针技法遍绣朵朵山踯躅。 眼见这般用心,碽妃更见潸然。泪眼之中,又见画中原本留白处,写有马皇后所赠亲笔诗,题为《题赠故人》: 『汝将长生寄花王,奈何花王命不长。 尤羡此株正华年,代我枯身诉衷肠。 而今欲去作飘蓬,前后忧顾两茫茫。 何处可托生时愿?谁人替我续金床? 今把长生寄故人,莫把余生度彷徨。 当知汝身非草芥,沉心静对风雨狂。 守得梦里昆仑在,才有桓楹成栋梁。 纵舍踯躅踏歌去,回首千山是霓裳。』 看罢,碽妃越发感激涕零,泪滴如似珠坠断线一般,打湿画卷。 一个将去之人,竟对她一个禁足的罪人如此心心念念,苦口相嘱。可见在马皇后心中,这“故人”二人所寄厚望之深。尤其最后那两句,更是不失为铭心之语。句中借赋她日前所作那首《撷梦太虚》,深嘱她善用余岁,善待此生。 性情之人终被情谊所使。碽妃当即朝那画卷跪地叩首,哽咽道:“臣妾谨遵圣母慰劝,定会善待此生,不负重托……” 再说另一头。 此时坤宁宫,朱福正引一众皇族宗亲朝暖阁而来。行进间,他还回头朝身后众人低声提醒:“诸位主子,万望轻寂些……在这儿候着便是……” 这一众听闻,纷纷跪地候宣。这其中不乏太子朱标、太子妃吕嫦安、皇孙朱允炆,另有嫔妃和年幼的皇子、公主数十人。凡在场者,个个悲痛不已,却不得不力压悲声,面对阁门伏首幽泣。 暖阁内。 马皇后背靠在朱元璋怀中,面带一丝浅浅的笑容,气若游丝道:“皇上……” “爱妻……朕在,朕在……”朱元璋脸颊紧贴马皇后额际,闭目含悲,眉头深蹙,以那面颊在其额头际缓缓摩挲。 “为妻不能陪皇上走完……这段路了……你可会怪罪?……” “怪!朕怪你太过狠心,撇下朕孤零老朽……”朱元璋垂泪,“朕怪自己,这些年只顾着朝前奔走,却忽视了爱妻早已疲惫不堪……朕更怪身为一国之君,此时竟是这般无能……” 马皇后无力抬手,轻抚朱元璋面颊,泪眸却瞧向桌边,那是两株已然凋败的花木:一盆绛纱笼玉,一盆碧萼香魂。其间,对朱元璋宽慰道:“皇上莫要这般自责……”‘花落花开自有时’……为妻得蒙皇上如此厚爱,此生足矣……” 朱元璋抬手紧紧捂住她的手,涕语:“莫要哄朕。朕此生对你亏欠太多……朕知道,在你心里,朕就是你的全部,并因此为朕倾注了一生的真情和心血。可朕能给你的却太少太少,而今想来,朕心甚愧呀……” 马皇后淡然一笑,道:“皇上乃是一国之君,是天下人的主心骨儿。臣妾若非与天下人争个独宠于一身,此去将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啊?”她渐感气息虚弱。 朱元璋泪已成河,那手也攥得更紧了,“与朕做这一世的夫妻,真是苦了你呀……” 马皇后泪光里漾出知足的笑意,轻抚其面庞,浅笑道:“不苦……不苦……这会子,为妻满心都是……甜的——只是皇上……臣妾走后,万望珍重才是。这后宫还是得有个人代臣妾……” 她尚为言尽,就被朱元璋打住:“朕意已决,今后绝不会再立新后。在这宫中,只有一人堪当朕的皇后,那便是你马秀英。” “皇上……” 朱元璋紧紧地搂住她,由衷道:“爱妻难道让朕把心撕碎了给你看吗?”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