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察割之乱-《燕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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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以为她是恨甄后的。她夺走了她的皇后之位,夺走了她丈夫的心。可是,她不恨。
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在第一眼见到阿甄的时候,她已经明白。
那天阿甄对她只说了一句话:“我不会是你的敌人。我们都是兀欲的亲人,要一起帮助他做好这个皇帝。”
而她也只问了一句:“我的儿子,会是皇帝吗?”
阿甄毫不犹豫,点了点头。两只手握在一起,结成同盟。
阿甄没有负她,阿甄到死,都在用生命保护她的儿子。尸体诉说着她临死前的行动,用尽全力拉住了凶手,想让孩子从后窗逃走。所以,凶手在一时无法挣脱的情况下,几乎把她的身体都砍烂了,才把她从自己身上撕下来。尽管,孩子还是没有逃脱,可是,她拼了她的命。
撒葛只坐在阿甄的尸体边,只能颤抖、流泪,却连一点声音也无法发出,恐惧、愤怒、憎恨,堵住了她的咽喉。
她抱住儿子冰冷的小小身躯,只觉得荒谬而不可置信。几个时辰前,他还逃着要她去抓他洗澡,还闹着要去喝酒,可如今,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再也不能笑,再也不能闹了。
有人在问:“你为什么来?”
撒葛只抬头,看到了察割。这个杀死她丈夫和儿子的凶手,此刻显得颇为狼狈,一身是血,衣衫不整,撒葛只看了他衣服撕裂和血污的地方,就已经知道,被甄后用性命拖住的人,便是他了。
“我来为我婆母、为我丈夫、为我姐姐、为我儿子收殓尸骨。”
“你不怕死?”
撒葛只盯着他的眼睛,她的眼神,令察割这样的凶手都有所畏惧:“我至亲至爱的人,都在这里。若没有他们,生有何欢,死有何惧?”
察割点头:“好,我成全你。”
“太后呢?”
“在她自己的营帐里。”
撒葛只看着察割,下一句问话到了嘴边,忽然心跳如鼓,一个猜测涌上心头,竟令她不敢张口。她低下头,捂住了脸,不敢让眼前这个恶魔看出她的心意。
察割忽然问:“你的小儿子呢?他去哪儿了?”
心跳得要蹦出胸口了,撒葛只紧紧捂着脸,努力不让自己声音异常:“你答应过,让我收殓他们的尸骨。”察割暴怒:“我是答应过,可你要是敢不回答,我就让你也变成尸骨!”
撒葛只缓缓放下捂住脸的手,用尽全力握紧,看着察割,只木然重复道:“你答应过,让我收殓他们的尸骨。”
察割瞪着她,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恐吓,当面杀她的侍女。
她咬着牙,却只重复一句话:“你答应过,让我收殓他们的尸骨。”
察割已经狂乱之至,一怒之下,那刀便横过撒葛只的颈间,撒葛只倒了下来,脸上仍然挂着诡异的微笑。察割看得胆寒,吩咐手下:“一个小孩子跑不远的,立刻给我搜,把所有人全部带到大殿上,看守起来。”他说的,自然是指部族首领大将和眷属,奴隶之流是算不得人的。
这场谋逆,自然不是察割一个人能够成事的。世宗急速推行汉化,早已经得罪各部族大人,这次又强行要部族随他南下征战,更令众人不满。上次众人随太宗南下,虽然直抵汴京,登殿称帝,但好景不长,一路败绩。回到上京,又是一场夺位之战,再加上内部清洗,来来去去,大家的人马损失不少,却没有多少收获。如今世宗还要南下,自然不愿。
察割早就秘密联络了许多部族首领,若非如此,就凭他自己的亲兵,也不能够在这一晚上就控制了全局。那些部族扎在外围,并不参与谋逆,只袖手旁观,然后里头就是察割的天下了。
可是,察割没有控制好局势,让惕隐屋质逃走了。山下驻扎着皇帝的皮室军,一旦屋质指挥着皮室军脱出掌握,事情就难办了。同时,世宗的弟弟耶律娄国也逃走了。世宗还有一支亲军,若被耶律娄国掌握,与屋质联兵,天亮之后,局势就会大变。
察割焦灼地来回走了几步,问:“寿安王呢?”
寿安王耶律璟,契丹名述律,是太宗耶律德光的长子,当年太宗去世,他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但是述律太后却强势指定他的叔叔李胡为继承人。老太后数十年积威,谁敢违背?耶律璟不想落得和前任太子耶律倍一样的下场,所以,他退缩了,他忍了。
谁也想不到,耶律阮扶灵北归,居然会在军中发动政变称帝,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他居然能够打败老太后,坐稳这个皇帝位。
察割知道,很多人因此而后悔,包括他父亲安端,包括他自己。但最后悔的人应该是寿安王耶律璟了。早知道与老太后对抗能赢,那么许多人一定希望时局重来一次。
动手之前,察割约过耶律璟,表示愿意拥立他为新帝,只要他的兵马和他一起动手。
“兀欲他宠信汉女,推行汉政,和他父亲人皇王一样,从心底背弃了我们契丹的血统,背弃了先祖与八部结下的盟约。所以,他不能再当这个皇帝了。”那一夜,察割约了诸王密议,耶律璟与其弟罨撒葛、敌烈都在场。众人听了这话,纷纷点头。
“我,泰宁王察割,明王安端的儿子,太祖阿保机的侄子,对这种危害家国的事,不能坐视。当初,述律太后看出人皇王背弃祖宗,废了他扶立太宗德光为皇帝。我今天……”察割顿了顿,看了一眼耶律璟,又道,“我今天愿意扶立太宗长子,寿安王耶律璟为新皇,大家意下如何?”
耶律璟早已看出察割的心意,站了起来,慨然道:“察割,兀欲宠信汉女迷了心智,我们都很不满,所以大家都同意不能让他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我可以帮你,但是,我没有争位的心思,你另择人为帝,就不要找我了。”
察割再看众人,众人也皆如耶律璟之言。察割自忖拉拢了足够的人手,这才敢动手。他有自己称帝的打算,所以当晚他并不在乎耶律璟的退让。但这一晚的事情脱离了察割原来的预想,察割有些害怕了,他希望拉上其他人与他一起承担。一旦屋质和耶律娄国率兵反扑,他手头必须抓到一个人,如果不是世宗的幼子明扆,那就必须是太宗的长子耶律璟。既然明扆找不到,那就找耶律璟吧。
然而此时,耶律璟已经说服了那些虽对世宗有意见,但对事变持中立观望立场的部族兵马,一起合兵扎营南坡,正式建立了第三阵营。
现在是察割兵马在行宫,屋质率皮室军在山下,而耶律璟的兵马在南坡,形成了三方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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