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铎自从路遇胤禛之后,经过数番思量,终下决心。戴铎是个聪明人,他明白,以科考而一跃龙门局的功名固然名声好听,然而科场之上世事难料,如江南贡院之故事,众举子闹到要抬孔圣人像游街以示科场舞弊之不满。自己一介寒儒,无门无路,要跃龙门已有诸多不可定因素。而胤禛敏而好学,见识颇深,是皇阿哥之中的佼佼者,辅之未必不能偿自己所愿,于是,便弃科考,一心跟随胤禛。胤禛通过诺敏帮忙,给戴铎捐了一个六品户部主事衔,又请裕亲王将戴铎抬入汉军正白旗。戴铎自是对胤禛感激不已,若是走正经科举之路,即便位居三鼎甲,也不过放一个六品的翰林院编纂,其他正派子进士,从七品衔都算是高的了。 胤禛也曾与戴铎讨论佟妃之事,言语之中颇多不忿,戴铎看着胤禛,轻笑一声,道:“四爷,皇上至今不封后是因为您。” “因为我?此话怎讲?”胤禛不解,问道。 “四爷应该学过《左传-桓公十年》一篇,其中有一句怀璧其罪,四爷可知道何解?”戴铎又问道。 胤禛若有所思,道:“戴先生可是指我就是皇额娘所怀之璧?” 戴铎道:“四爷聪颖,一语中的,虽说奴才的比喻并不恰当,但道理却不差。四爷现在皇上圣眷正隆,食着贝子双俸,阿哥之中是独一份,可以预见,两年之后,四爷分封之时,贝勒的爵位是少不了的。而四爷前两年处理的伊特木根和史书那两件事,有胆有识,维护法纪而不吝得罪亲王,博得朝野喝彩,更是增加了四爷在皇上面前的分量,但皇上却也因此对四爷不放心起来。” 胤禛道:“说下去。”心中不免为戴铎所言而惊心,其实自己也隐隐约约有所感觉。 戴铎接着道:“太子是皇上圣心默定得继位人,却到目前为止,还只是中规中居,而四爷却锋芒展露,皇上岂能不忧?若是四爷声誉日隆,难免没有取太子而代之之嫌,而太子本身柔弱,若是无力控制局面,皇上又将如何是好?如果再封贵妃娘娘为后,四爷您是佟贵妃的养子,虽非嫡子,但也子以母贵,四爷对太子的威胁就更大了。佟妃身后是佟家,佟家本身就是勋戚。贵妃娘娘的父亲佟国维已入上书房。当然,皇上当初只是为了掺沙子,是看索额图,明珠党争过盛,而熊赐履,张英等年尽致仕,高士奇又身为汉臣,七次超迁,虽位列台阁,却还不够分量,加上此人与明珠走的颇近,皇上对他也不完全放心,这才有此一举。但是现在局面又有不同,奴才在户部,也能看到一些明发的廷谕,若是奴才所料不错,皇上对于索额图,明珠两派只怕都要动手了。若是这样一来,岂不是佟国维一派独大,再加上皇后和四爷您,这一党皇上不惊心才怪呢。” 胤禛皱紧了眉头,道:“从何得见皇上会处置索额图,明珠?” 戴铎不慌不忙,从怀中拿出一份撰抄的手本,递给胤禛,胤禛一看,却是去年年初御史陈紫芝参劾湖广巡抚张汧行贿受贿的奏本,矛头直指张的后台明珠。康熙在奏本上批注:“科道职在纠参。张汧贪婪,无人敢言。陈紫芝独能参劾,甚为可嘉。” 胤禛不由得失笑,道:“这张汧的贪名,连我也有所耳闻,皇阿玛处置他也在常理之中,只是这份批注里面,无一字提及明珠啊?戴先生缘何断定皇阿玛要对明珠下手了呢?” 戴铎道:“四爷莫急,这些都是明面上的,四爷可知于成龙此人?” 胤禛道:“当然,名满天下的直隶巡抚,满天下望去,还有何人不知。我师傅顾八代评说此人刚直不阿,是文臣谏死的表率,连皇阿玛也颇为敬重他的风骨。” 戴铎道:“四爷可知于成龙有给皇上的密奏之权?” 胤禛答道:“我虽不能确知,不过却可以猜出。本来直隶地面就最是难管,予以密奏之权并不稀罕啊。” 戴铎道:“我再多问一句,四爷可还记得王维珍?” 胤禛道:“你说得可是那个顺天府丞,于成龙,王维珍与明珠有何关系?” 戴铎回道:“四爷少安毋躁,待我慢慢道来,这个王维珍乃是于成龙的次子的同年好友。” “嗯“胤禛仿佛摸着些脉络,却还不甚明朗。 戴铎又道:“王维珍上次吃了亏,半年多前于成龙调直隶巡抚后,两人曾见过一面,从王维珍处,于成龙得知明珠、余国柱卖官鬻爵事,于是便密奏皇上,直言‘官已被明珠、余国柱卖完’。” 胤禛闻言一惊,他首先没有想到,于成龙竟如此直接向当朝首辅开火,继而又不免疑虑,便问道:“既是密奏,戴先生又如何得知?” 戴铎脸上露出些诡谲的笑容,道:“四爷当真洞若烛火,奴才是从高相处听来的。” 胤禛更加不解,问道:“高士其?” 戴铎道:“正是,前日奴才去见诺大人(诺敏已升任户部尚书),恰逢高相在诺大人处,高相象是不经意间说出此事,另外,高相还说,皇上也问过他,因为他自己就是明珠荐引的人,高相说自己当时也答说明珠等人贪婪。皇上就问他,为何朝中无人参劾?高相答说:‘人谁不怕死’。” “什么?”胤禛不由得脱口说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高士其为相多年,怎么会泄漏如此机密的信息,他不想要脑袋了吗?。” “还不止如此,高相还说,皇上面谕他,严陈:难道明珠的势力能重于四大辅臣(指鳌拜等)吗?朕可一言以罢之,有何可惧?” “这是欺君之罪,高士其一定是疯了。”胤禛喃喃道。突然,他像是有一道灵光闪过,道:“若是有人令他透得口风呢?” 戴铎微笑,道:“正是这话。为什么高相会透出如此口风,一开始奴才也很是不解,后来便明白了,四爷果然想的透亮。我所料与四爷相同,必是皇上要高相透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