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在他看来,中土虽大,但胡人太少,只建立一个纯由西域人组成的国家,对佛教的光大并无利处。想他以六七十岁的高龄,东入中土,奔波於此华夏的乱世之际,难道这是为建立一个西域人的国家而来的么?他自然不是。他所追求的,是希望能抓住中土乱世、北地当权者多胡人的这个绝佳时机,把中原的亿兆民口,全都感化成佛陀的信众。换言之,就是把中原百姓崇拜祖先、信奉儒道的本来之习等等,“感化”得他们悉数主动摒弃,识知佛道才是唯一的真理大道,从而把佛教在中原大地,乃至浸入江左,真正地扎下根来,发扬光大,最好是像西域诸国一般,上至王室,下到小民,无不信佛、崇佛,最终,把华夏也变成一个地上的佛国。他认为,这才是对佛教最大的光扬。 因是,他自到中原以今,满心想的,都是如何才能打破此华夏不许唐人出家的此条旧规。 单从理想而言之,站在佛澄和的立场,他的这个理想,可谓是高大的很。 奈何佛澄和在军事上并无长处,无法通过献谋建策,得到贺浑邪的言听计从,思来想去,要想实现他的这个远大理想,打败张实等这些对手,他却就只有从“神通”上入手了。 要说起“神通”,倒是佛澄和的老本行了。 方今海内的僧人们,随着佛教传入中原的日久,也是随着方今南北形势的不同,渐渐已经分化成了两个大的派别。 一个是南方,江左的和尚们,因为百姓不许出家,再一个也是因为士、庶之间存在天堑,他们为增强佛教的影响,遂只能与皇室和士人阶层多做交流,而皇室、士人阶层普遍文化修养高,精熟儒、道两家的典籍,喜好清谈,於是凡江左之名僧,便俱皆兼通儒释道三家的理论,凭以清谈著称,或言之,就是这些名僧把佛教的理论披上儒、道的外衣,或找到三者在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上的相同点,靠借此来阐述佛理、讨论哲学而立名於世。 另一个便是遍布於北方各国的佛澄和这类的西域和尚,一则,他们不像江左的名僧,许多本就是唐人中的士族子弟出家,大多并不熟悉夏人的经典书籍,二者,北方各国的统治者基本是胡人,文化修养大多不高,儒道、清谈什么的,他们亦不知、不会,反而很相信本族的巫术等那一套,故是这类僧人就多还保持着之前在西域时,与“祆教”相同,靠“神通”、“方术”以吸引信众、抬高自家声名的旧习。——西域本就以幻术出名,他们弄这些东西,却是轻车熟路。 定西国内的僧人,早年也是如此。 就曾有一位名僧,擅长修禅,而修禅与佛教内部别的学派不同,正是以能修出神通而著称的,此僧便号称神通百变,掌能出水,指可生香,等等,又号称座下弟子百数,优异者十二人,亦各修出了神通出色,俨然模仿的乃是孔夫子门徒三千,贤者七十二人之说,又那道智,虽是个老实人,但在其学佛、传道的前期,却亦不免弄虚作假,他那“梦中授菩萨戒”,其实就是弄出来的假事,种种虚诞的作风,难以一言而尽。只不过,莘迩对此类的所谓神通根本不感兴趣,特别是在设立僧司后,他更是严格约束定西的僧人,禁止国内的僧人,尤其是从西域来的那些,用装神弄鬼的手段哄骗百姓,因是於今定西国中的僧人风气,却是与秦、魏、贺浑邪治内的僧人风气大有不同了,比如鸠摩罗什,乃是在西域时就闻名诸国的名僧了,今在定西,却毫无“神通”外露,在莘迩的引导下,日夜埋首於佛经典籍的翻译工作之中罢了。 这些,且不必多说。 乱世之中,百姓人命如草,纵然高官贵族,亦是朝不保夕,生命时刻面临危险,那么为得暂时的麻醉,外求於佛、道,相信来世、成仙之说,也是无足为奇。 故而於今,实是南北诸国乱战不断,当权者以征伐杀戮为事,民间则佛、道昌盛。放於眼下,也就有了贺浑邪的野心勃勃,佛澄和的理想远大,两者却是兼行不背,形成了奇妙的混合。 驰往东平陵,去查探究竟有无起火,若是起火,佛澄和可是果把火灭了的使者一去一回,少说得四五天,事情的真相如何,现在虽尚不知,但佛澄和既然敢当众说出这些,贺浑邪以为,他必然是有把握的,却因此而对他已是多了几分高看。 当日阅兵罢了,晚上在帐中议论军事时,贺浑邪就特地交代贺浑豹子,把佛澄和也带了去。 军事其实没甚可议的了,战策已经定下,慕容瞻也一如贺浑邪的预料,已带兵北上而来,等他率部到了,两军鏖战,取个胜负便是,至於是胜是负,贺浑邪有充足的信心,能够凭其高力的悍勇,在野战中一战击败慕容瞻,便於简单地又重申了一下之前的临战部署以后,贺浑邪威风地坐在胡坐上,顾看陪坐於帐末的佛澄和,问出了一个他关心的问题,说道:“佛师神通广大,能测未来,我有一虑,欲询问佛师,佛师可知我此虑是何?” 佛澄和安然地说道:“天王之虑,当非慕容瞻,如贫道测在不错,应是在南。” 贺浑邪摸着浓须,点了点头,说道:“佛师果然神通,不错,我所忧虑的,正是江左!我起兵之前,数遣使江左,望能与江左结盟,然而江左唐儿狂妄自大,却屡次把我拒绝,不肯与我为盟。今下我起兵已近两月,将与慕容瞻一战而定胜负,慕容瞻这小东西,无非凭连环马阵,龟缩不与我战,乃才得守亢父,而下野战,其连环马阵的用处不大了,我定是能够打赢的,唯是江左,它会不会趁机袭我徐州?以图渔翁之利?佛师,可有教我?” 佛澄和闭目沉吟,如是神游,多时,睁开了眼,说道:“贫道适才入梦……” 贺浑邪大奇,说道:“佛师,你刚才闭着眼不说话,是睡了一觉?” “贫道的入梦,与寻常士民的睡觉是不同的。” “有何不同?” “贫道之入梦,乃是梦见佛陀。” 贺浑邪“哦”了一声,说道:“原来如此。”问道,“那佛陀是怎么说的?可有言道江左?” “佛陀拈花不语,唯示一画於贫道。” “什么画?” “画中绘一小鼋(yuan),状如渡河,而未能得进;又一人鼓乐,虽渡河而终退还也。” 贺浑邪不知佛澄和此话何意,茫然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佛陀之意,只可神会。以贫道揣之,小鼋者,桓蒙是也;鼓乐之人者,殷荡是也。此画之意或是桓蒙有意渡河来犯,却未得江左允许;殷荡领兵渡河,犯我国界,然终败北而还。” 渡河未进、渡河退还,这两个好理解,却小鼋、鼓乐之人怎么就确定分为桓蒙、殷荡?贺浑邪莫名其妙,挠头问道:“为何小鼋是桓蒙,鼓乐之人是殷荡?” “元子,此桓蒙之字也,故贫道以为小鼋指的应是桓蒙;殷者,有盛乐之意也,故贫道以为鼓乐之人应是殷荡。”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