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4)-《平凡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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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娃崽和老人家就造孽哦,有两个还吃到奶的小娃崽没带到“拽”去了(死了丢去),娘没饭吃没有奶水,被窝又湿,又挨冷,发点烧,他们讲要是在屋里头去捡点草药吃肯定不会死,但是在这里就没得办法了,我们爷老看见太造孽,还杀只鸡我们自己吃,给娃崽喝点鸡汤泡饭,都还是救不了……

    有个奶老(老太婆)就因为在山上又冷又饿,挨冷死饿死了。下葬时别讲有棺材,连香纸都没得,还好有人拿到锄头去,直接挖个坑卷点黄毛草就埋去了……”

    幸好没得好久,反正米还没吃完,当然也是细到细到吃的(省着吃),就听讲日本鬼子走了,可以回去了。

    回家一看,喊死了,死日本鬼好嚣的,有干柴火他不烧,他拆门窗来烧。水井他拿石头古泥巴填去。油坛里头满满一坛茶油,他窝几泡屎在里头。

    田里头的红薯,包米,甘蔗,放出去的浪猪,全部挨日本鬼“遭”(指故意破坏类的浪费)完去。日本鬼杀死猪牛,他不吃头不吃肚付(下水),故意放在堂屋里头给它起蛆,臭得我们回去扫干净拿水洗撒石灰都没得用,一个月都还是臭的……

    第二年开春,因为有几家人,牛啊,猪啊,谷子啊,什么都挨日本鬼搞去了。一样没得,亲戚也帮不到,没得办法只能出去讨饭逃荒。有家人他那个崽那时9岁,晓不得愁,一边走出门还一边吹哨子,挨他爷老拿棍子下力“拽两拽”(敲两下)……

    我的眼睛也是那时候搞瞎的,在山高头挨树条弹着,又有那么巧,弹着一只就得了嘛!同时弹着两只,又没得药,弹着那时也没瞎,眼睛肿罢,时时出眼泪,后尾回家,去捡草药吃,好蛮多了的。那个晓得那时一点不懂,看见菜园里头还有点芥菜没挨日本鬼搞着。嫩嫩的,就掐回家煮菜吃,吃了之后眼睛痛得喊死,滚天滚地的。我们爷老又去捡那个草药我吃,就吃不和了(吃了没好转)。痛了三天三夜,就彻底瞎了。唉!这也是我的命哦……说罢,外婆长长的叹了口气。

    备注:(为了保持“故事”的原味,作者尽量用当时曾仕湖外婆的原话。外婆过世的时候,曾仕湖已经11岁了,这个故事曾仕湖至少听了十遍,所以哪怕差不多30年之后,曾仕湖回忆当时讲故事的情景,外婆的原话,仍然历历在目,甚至当时的口气语气都还记得。只有“芥菜”不敢保证,或许是韭菜,因为读音相似。至于吃了芥菜或者韭菜能让红肿的眼睛瞎则需要问医学工作者了,百度估计查不了。)

    哪怕是1999年时候的曾仕湖,虽然是能清楚的记得这段故事。但是还不能从这段绝对真实的“故事”之中,透析出他外婆所生活时代的社会问题。当然,这不怪他,他还太小,虽然有那么点小天赋能看透他需要考试范围的功课题目。但对于无比复杂的社会,他还太嫩……

    形同虚设的国防,毫无战斗力的军队,毫无组织能力和事后救济能力的政府,极其落后的医疗条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普通老百姓……

    这不是某人,某家,某村,某地的老百姓的苦难,而是那个时代所有中国普通老百姓的苦难,整个中华民族的苦难……

    所以后来每当听到:“在国民党治下今天会更好,你看台湾多富”等言论时,曾仕湖就想在当场狠狠地骂娘,再加句“你应该去走走日本鬼”。

    20年后,有次曾仕湖在电视上看新闻联播,看到中国的辽宁号航母编队雄壮威武的游曳在中国的东海,南海。止不住热泪盈眶,心想:只要我大中国不内乱,不分裂,任何侵略者都休想再踏入我中华圣土半步,外婆她们那一代人的苦难将永远不会在中华神州上重演。

    “外婆,那你又是怎么嫁到外公家的呀?”小仕湖对什么都好奇,忍不住又问。

    我14岁那时眼睛就瞎了,本来我爷老帮我定了一门亲了的,准备第二年就过门,但是走完日本鬼我眼睛瞎后,人家就没要了,也怪不得人家,那个愿意要个瞎子,我见过那个后生,生得好“素丽”(帅)噢。

    没人要那也不能在屋给爷老天天养到老啊,又过了两年,我瞎惯了,瞎了也摸得去做点事,屋里头的事我全部做得到,舂米,磨米粉……反正没要走路手上脚上的事都会做。才又有一家人来提亲,就是你外公。

    他是跟娘下堂崽(寡妇改嫁叫下堂),比我大四岁。人又木,也是走日本鬼的时候挨跌进石灰窑底,跌拐个脚。后老子好看不起,房子田地一样没得,后老子就分个粪房给他住罢,天天就是去帮人家做长工短工才有饭吃。他讲他愿来我屋里头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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