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六章 情敌很难-《山河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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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唰地站起,赶紧围拢来,看着当先那男子,神情灼灼,却不敢问什么,眼看那人对两族族长拱拱手,笑道一声,“既结盟好,便是兄弟,且请留步,无需相送。”
两族族长果然停步,以对待贵客长辈的尊敬礼节,低头抚胸行礼。
那人笑一声,声音醇和好听,对众人又一点头,每个人都觉得他在看自己,每个人都觉得那目光温润晶莹却令人不可逼视,都慌忙行礼退后,低着头,眼看他如云的袍角掠过。
再直起腰来时,便看见栗里族族长和呔族族长虽然表情还有一点不自在,神情却自如了许多,端着巨大的酒杯,相互一敬,又齐声道:“大家本都是金草原的兄弟,一脉相生,血脉相融,本就不该分出个彼此,又怎么能为那些金银财帛伤了和气。南北之说,今后我们私下休再提起,来,好酒羊肉且上来,我等兄弟,多年后重聚,今晚好好喝一顿,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欢呼声如浪潮,卷过整个巨大的宅子。
也有些人面面相觑,神情阴沉。
两族族长居高临下瞧着,都慢慢喝一口酒,想着方才那男子,开场白石破天惊,一席话纵横捭阖。
他进门便笑:“金草原的好汉听闻养得世上最好的马,射得天上最凶的鹰,一日夜间可在金草原猎下山高的野兽,最凶猛的狼群也要因你们的马蹄声所惊逃。多少少年以十八部族勇士之名为名。没想到多年后一见,不过是一群整日为区区草场争夺不休,在易家的地盘上苟延残喘乞一口残食的愚夫!”
在众人愤怒阴沉的眼光里,在性子暴烈的兀阿砸碎的一地瓷片里,他又笑,“明明坐拥草场,族民人人善战转瞬成军,天生强大,本当无羁。怎么就甘心为他人所驱策?怎么就只盯着那指头大的草原?怎么就没想过,重新联合,夺了这长川土地千里,做你们更大的草场呢?”
他道:“我愿与诸勇士结盟,助十八族索回当年金草原雄鹰的荣光。你我联手,杀朝廷来使,驱易氏子弟,夺长川主城。事成后只求十八部族三年内所有最好的马匹以平价予我唐氏。再无其他。”
他道:“而诸位,从此便不必再为区区草场争夺,骨肉相残,也不必受长川易氏驱策敷衍。长川之大,可策马千里,届时,又是怎样一番潇洒自在光景?”
他道:“诸位难道以为坐山便可观虎斗?刺史无论谁做都必须仰仗十八部族?诸位想想,如果易家败于燕绥之手,长川归于朝廷,卧榻之旁怎能容异族安睡?朝廷一旦掌握了长川,拿下金麒军,便可与徽州邱同驻军联合一处,届时将十八部族往西番之地驱赶,诸位可曾想过要如何自处?”
他道:“诸位何其天真乃尔!长川易家生死之争,诸位无论是卷入争斗抑或旁观,其实都是死路一条。卷入争斗,实力不存,不过是他人手中之枪,终有一日枪断刀折。坐而旁观,是以为宜王燕绥迟早招安?诸位可知那位殿下,行事从无绥靖之风,当年封家一代军神,被亲信属下诬告谋反,全家被斩,直接牵连当时前方对西番战事,令东堂大军险些惨败,这位殿下回京后,一夜之间查清主谋及从属者近千人,其中更有其伯父叔父等皇族尊亲,当时他的这些尊亲们跪求他留得一命,愿永生流放,以全部家财相抵。然而呢?他当夜便将所有人犯斩杀干净,鲜血从景仁宫流到九里城,至今定州城外犹有千人坑。”
他笑:“诸位是觉得自己强过易家呢,还是比燕绥的叔伯更有亲缘会令他心软?”
厅堂里原本还人声嘈杂,更兼语气凶恶,恐吓逼人,接着声气渐弱。那人侃侃而谈,烛火下容颜生辉,众人渐渐忘记质问,思路被他带着往他想去的地方走。
有人问数十年仇恨,南北二派火拼都有数次,其间死亡受伤之人不计其数,有毁家灭亲之恨的人们也不在少数,这等人定然不愿合并。如何处理?
他答:“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问话的人正要嗤笑,他已经接了下句,“如若还是不通情理,便用刀与血,教他懂。”
“大义和未来之前,容不得谁螳臂当车。说得通便罢,说不通便死。血溅三尺,匹夫束手。”
有人问:“虽说我族多勇士,但也有人不喜征战不愿卷入争斗。雄鹰只喜在高空飞翔,并不愿意参与鬣狗的撕咬。”
他答:“此刻不愿参与争斗为族人的安定未来流血牺牲,以后部族夺取长川重新分配领地自然也没有他们的份。并且从结盟开始,每族的贡献都会登记造册,文字记录,以为日后核对划分属地和牛羊之用。”
“那都是以后的安排。可很多龃龉如今就已经发生,这些不解决,便无南北结盟的可能,公子又有何妙计?”
“不过都为草场和交易耳。唐氏愿出银两粮草,解弱族今冬燃眉之急,助我南北顺利合盟。”
在族人们喜动颜色的神情中,他轻轻地抛下了最后一个压倒天平的砝码。
“更重要的是,尔等便纵愿意龟缩于一隅苟且偷安,易家也未必容得下你们。易家已经软禁了段夫人,想要威逼段夫人拿出青螭刀,以此号令你们为对抗朝廷之前驱,简单地说,就是令尔等为替死鬼。”他轻轻一笑,“我欲求安,他人不善,如之何?”
……
攻心为上,步步紧逼,阴谋阳谋,翻覆掌中。
在这样的人面前,只识弯弓射雕的草原汉子的直心眼,根本跟不上那九曲十八弯。
只觉得每句话都被击中,每句话都无法反驳。
到最后,唐羡之亲点一炷香,烟气袅袅里,栗里族和呔族族长一个头磕下来,相隔数年,南北两派又成了兄弟。
而长川易家的夺位之争,至此又卷一幕起。
……
这天文臻睡眠不安,一直到半夜都没睡着,总听着那呼啸尖锐的风声心中发紧,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易秀鼎今晚没有睡在屋顶上,她不习惯了。
由易秀鼎想到唐羡之,她隐约觉得,今晚打牌的时候,燕绥下的那一堆让人脑筋打结的指令里,有一条,好像是针对唐羡之的。
如果是平常也罢了,可这回,下指令的执行人,是那对几乎可以说战场上最强大的父子。
燕绥一口就指出了唐羡之的方位,让那两人去解决他……
文臻心里明白,这没什么问题,这两人本就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杀对方,可她心里依旧一阵阵地发紧。
实在睡不着,却不敢动弹,因为她觉得燕绥好像好不容易睡着了,实在不愿惊扰了他好不容易的睡眠。
走廊上有沙沙声响,一条人影无声落地,窗户夺夺轻响两声。
几乎立刻,燕绥便睁开眼睛,一手按住想要起身开门的文臻,懒懒道:“开窗罢。”
外头顿了顿,随即窗户被掀开。
林飞白站在窗前,一眼看清屋内景象,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加泛出了铁青色。
燕绥翻了个身,看见林飞白的第一眼,他便轻笑一声,摇摇头,道:“果然女人宫里呆久了,人就废了。”
林飞白垂眼站着,一言不发,知道燕绥已经明白任务失败了。
既然已经知道,他不欲多留,转身便走。
本来看这屋子格局,就能猜出文臻和燕绥是怎么睡的,但真的亲眼看见两人怎么睡的,又觉得实在不愿意多看一眼。
不是不知道两人亲密,但总抱着点缥缈的想望,然而今晚这一眼,他觉得自己经受的打击已经够多了。
燕绥故意要他开窗,实在可恨。
他要走,却忽然看见燕绥背后的文臻,对他使了个眼色,做了个口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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