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野人王-《魔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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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儿个起大早哟!”

    “嘿………哟!”

    “婆娘给咱蒸俩馍哟!”

    “嘿………哟!”

    “馍馍不够咱还有哟!”

    “嘿………哟!”

    “哥哥我是老黄牛哟!”

    “嘿………哟!”

    “白天夜里都得忙哟!”

    “嘿嘿嘿哟!!!!!”

    一群民夫,正在拆卸着作坊,有些器具,打造起来比较费力费时,所以最好还是搬着运走,等到了雪海关那里新安置下来了作坊,找到原材料后就能马上开始新一轮的生产。

    迁移,不是行军,行军时,自然得讲究个速度和效率,但这种大迁移,你很难去追求个什么速度。

    反正都是慢腾腾地上路,也快不了,那就把能用上的家伙事都给带上。

    瞎子和四娘坐在马车里,外面,是拆卸工地。

    “这才是劳动人民的声音嘛,就是这号子也带上点黄腔。”

    瞎子自从用上二胡之后,其审美,就开始慢慢地脱离钢琴演奏家的范儿,开始逐渐变得接地气。

    当然了,换个说法就是已经脱离了所谓的低级趣味,开始去倾听广大劳动人民的声音。

    “要不你去给他们编一个?”四娘笑道。

    “这不成,这不成,这些东西,就跟相声一样,私底下听得有趣好玩儿,但一旦放在春晚上,就不剩下多少意思了。”

    “说正事吧。”

    四娘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是得说正事,阿铭说了,雪海关那边,最缺的,其实就是人,所以,咱们得想好怎么把人往那里去迁移。”

    野人的劫掠,使得雪海关方圆近乎成了一个无人区,任何地区的发展,其实最离不开的,就是人。

    “先说你的章程。”

    瞎子点点头,道:“打算先分为四步。”

    紧接着,

    瞎子从自己兜里取出一个橘子,剥开了一块皮,放在了马车上,道:

    “第一步,是发动咱们基本盘,不得不说,主上当初要求咱们在盛乐城里又是办学社又是开医馆的,我是清楚,那只不过是主上一时的妇人之仁,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但却起到了一个奇效,我相信,盛乐城里,至少一半的百姓,是愿意和咱们迁移去雪海关的。

    但故土难离,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大部分老百姓还是不愿意离开故乡出去的,所以,这里就需要第二步,那就是舆论宣传;

    这些人,过惯了咱们给的好日子,咱们就宣传,等郑将军调任离开这里后,新来上任的城守,是个青面獠牙的燕人将领,性格暴戾,贪淫无度,喜欢喝人奶,还喜欢吃孩子。

    总之,怎么负面怎么来。

    盛乐城里的所有店铺、酒楼、茶馆,都是咱们将军府的,每个地方,咱们都安排人去放出这种消息。

    一传十十传百,三人成虎,不是真的也就是真的了,这些小老百姓又没资格去接触真正的军国大事,最容易被煽动,制造恐慌也容易得很。

    这两步下来,盛乐这里,大概九成的百姓会跟着咱们走了。

    但这还远远不够,雪海关那里比咱们盛乐城大得多得多,位置也比咱们这里要好很多,这可容纳人口空间自然也是极为宽敞。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咱盛乐军民都迁移过去,对于那雪海关,也就相当于是在塞牙缝。

    所以,这第三步,我打算放出消息,向盛乐周围,能多远就多远,就说派招民夫,不是征发劳役,而是承诺,只需要帮我们搬运东西到达雪海关,就给他们按人头算,一个人头,三十两白银。

    另外,再刻意开个口子,男人、女人、大人、小孩,一视同仁,只要是能来帮忙运东西过去的,都按照这个价来算。

    这附近地界的人,肯定会带着全家老小一起过来赚这个便宜。”

    听到这里,四娘忍不住问道:

    “咱可没这么多钱。”

    不过,随即四娘又想到了什么,她笑了,点了点头。

    瞎子也点点头,继续道:

    “雪海关那儿近乎成了无人区了,什么最不值钱?就跟西部大开发一样,地最不值钱。

    等把这一大群人忽悠到了雪海关后,要银子,可以,但银子都折算成了田地,三十两银子,按照正常中等田计算,划分给你,就给你种了。

    不想要地还是要银子?

    那就得等着,等银子运过来再给你结算,拖个一年半载的,谁能扛得住?

    再说了,咱们手里是有兵马的,还怕他们闹腾不成?”

    “他们想闹腾也闹腾不起来的,因为里面,会有不少人愿意拿地的。”

    “对嘛,要么,你就空手走一遭,从盛乐到雪海关,横跨半个晋国,你就当出来旅游一遭,空手回去呗。

    但又有几个愿意空手回去的,回去的路上,他们吃什么喝什么,一家老小地,又有几个能熬着回到故乡?”

    这其实已经算是在“欺骗”了,但无论是瞎子还是四娘,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

    归根究底,魔王的心善,只是发于兴趣。

    七个魔王里,可都是双手沾满血腥的主儿,可真没一个是圣人。

    “那第四步呢?”

    “第四步,那是可有可无的,主上的印章什么的,也都留在我这里,我就以主上的口吻,向朝廷写折子,再给靖南侯写折子。

    既然让咱们驻守雪海关,总不能一点支援都不给吧。

    虽说燕国这几年几次大规模的征战,导致有些民生疲敝,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多多少少,挤出一点儿移民过来屯垦雪海关也是可以的,

    这燕国皇帝,是个雄才大略的主儿,他是清楚雪海关的重要性的,不可能一毛不拔。

    况且,咱们主上就任雪海关总兵后,也就奇货可居了,也能学学镇北侯府,缺啥就伸手向朝廷要啊,咱也别客气。

    野人安分了,咱就去打打他,隔三差五地报个敌情,然后再隔六差十的报个大捷;

    这养寇自重的把戏,说得像是咱自个儿不会玩儿似的。”

    四娘点点头,身子往后头微微靠了靠,道:

    “这次搬了家后,下次,就不搬家了吧?”

    下次,应该至多是从雪海关出兵,并非是搬老窝了。

    “这可不一定。”

    瞎子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燕京,上京,这些地方,可不见得比雪海关差啊。”

    ……

    一辆囚车,锁着一个囚徒,正在行进着,在囚车前后,分别有五百靖南军骑士看护。

    囚车内,坐着阿莱。

    他的头发有些散乱,目光,也有一些浑浊。

    他是被野人抓起来,送到燕人手上的。

    他痛骂那些野人,骂他们忘恩负义,骂他们忘记了当初的誓言!

    在面对燕人时,他闭着嘴,一句话都不说。

    燕人送什么食物,他都只挑最精细地吃,且入夜之前,必然要热水洗漱。

    但即使如此,囚徒的生活,想要一个人红光满面,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燕人抓来了不少野人战俘,里面,也不乏野人部族的贵族,让他们来见阿莱。

    有的战俘,谄媚地对燕人说,对,就是他!

    也有的,则是跪伏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

    他们哭的,可能是自己这个“王”,如今的遭遇,也可能是他们自己现如今的境地。

    阿莱基本没做什么事,但其实,又像是做了很多事。

    当他清楚,这次,自己是逃不掉之后,也就没想着再逃了。

    他已经认清楚了自己的命运;

    他其实没得选择了;

    作为阿莱的身份,他屁都不是;

    但若是作为“王”,他至少能继续发挥一些作用。

    他不知道真正的王现在躲藏在哪里,又或者是,已经死在了乱军之中?

    王,

    应该不会那般容易死吧?

    只是,在阿莱看来,死,其实更像是一种解脱。

    雪原霸主,在失去了麾下勇士,被颠覆了基业之后,洒脱地走向死亡,才是最为畅快的。

    活着,

    要么,

    你得背负着十多万信任你的野人勇士亡魂苛责,

    就算是想要东山再起,

    能起得来么?

    阿莱原本以为那位靖南侯会来看自己一眼,他也一直在做着准备。

    他自信可以骗过绝大部分人,但面对那位在两军对垒中手段神乎其神的燕人南侯,他其实没有什么底气的。

    他等啊等,等啊等,

    但一路过了望江,

    再一路过了颖都,

    他都没有等到那位南侯来见自己,

    或者,

    是自己被捆缚押送到那位南侯的脚下。

    一开始,阿莱还有些疑惑,但现在,阿莱明白了。

    可能,人家根本就不在乎自己。

    十多万野人勇士,战死了绝大多数,剩余的都被俘虏,野人精血,一朝丧尽。

    没了大军支撑的野人王,那还是野人王么?

    就是在雪原上,那些曾经愿意追随信任野人王的那些部族,在面对如此巨大损失之后,且不说他们还是否愿意支持他东山再起,他们自己现在,可能都已经自身难保了吧。

    阿莱是在雪原上长大的,自然明白雪原上的风气是什么。

    原本,王是可以改变这一切的,雪原,也能变成类似晋国和燕国那样子的国家,但,王失败了。

    等待着雪原的,是又一个纷乱征伐不停消耗的黑暗岁月。

    阿莱认为,可能那位燕人南侯,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但人家,说自己是真的,那就是真的了。

    当燕人足够强大时,当野人足够弱小时,

    真相,

    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燕人所需要的,才是真相。

    是吧,

    是这样吧。

    押送队伍,在信宿城过夜。

    那里,有一座靖南军的军寨。

    深夜时,似乎有一队风尘仆仆的骑兵来到了信宿城。

    这是一支传旨队伍,他们将信宿城作为驿站,需要休息和调换马匹。

    有些旨意的内容,是需要保密的;但有些,并不需要。

    所以,在宣旨太监故意透露之下,很快,信宿城内外的靖南军将士都开始自发地欢呼起来。

    一声声“靖南王!”响彻这片夜空。

    坐在囚车里的阿莱有些感伤地将自己的脑袋靠在了铁栅栏上,

    那位燕人南侯,封王了么。

    是因为这次大胜的功绩,才得以封王的么。

    用十多万野人的尸骨,堆砌了自己的王冠?

    阿莱恨不起来,他其实已经有些麻木了。

    同时,他也知道,和自己一样麻木的,还有玉盘城里那几万楚人。

    在经过玉盘城附近过江时,远远的,阿莱看见玉盘城外面被修筑了一道新墙。

    燕人打算将里面的楚人给困死在城内,让他们……饿死。

    或许,玉盘城内的楚人,他们所希望的,大概就是咬牙撑到开春,撑到望江解冻,等来他们的水师搭救。

    但这一点,燕人会想不到么?

    阿莱低下了头,

    他想抬起手,将头发给拉开,但因为自己的手腕上被上了枷锁,第一时间居然没能提起来。

    阿莱干脆跪伏在了地上,好让自己的手可以帮忙抓到自己后脑的头发,然后再在自己脖子上抓抓痒。

    “嘿嘿,你瞅瞅,这家伙现在像不像是一条狗啊。”

    旁边,一名监视着这辆囚车的燕军甲士笑道。

    阿莱是听得懂夏语的。

    听到这句话,他侧过脸,看向那名燕人甲士,那名燕人甲士嘴角微斜,也在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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