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大风起兮云飞扬 第一章 天罚-《不周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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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庵搭建潦草,一半随意搭在悬崖边,另一半却遥遥伸出崖外,庵后还用几根松枝框出一块药圃,零星种着几株看不出品相,却有淡淡荧光流转的古怪药草。
狂风怒吼,被乌云完全遮盖的茅庵随之左右摇摆,好似一叶漂浮在惊涛骇浪中的小小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呜~” 突然,一阵苍凉悠长的号角声从云海深处传来。
无边云浪随之缓缓散开,露出一堵伫立云端的高大城墙,城楼之上人头攒动,金盔银甲的反光映透半天,让人望而生畏。
一名面目被面胄遮掩只露出一双眸子的金甲神将从墙垛后探出头来,眼神冰冷得遥遥望向脚下那座不起眼的小茅庵。
他右手抽刀,缓缓高举过顶,几乎与此同时,无数泛着森森寒光的箭簇从城垛后伸出。
吱的一声轻响,几根藤条树枝随意缠就的庵门缓缓打开,在一片青光涟漪中,一个身材修长的白袍道人负手走出。
道人须眉如雪,面容却清秀俊逸,额头眼角一丝皱纹也无,让人瞧不出真实年纪,他就静静得站在那里,嘴角微微上扬着遥遥望向高耸云楼上的神将天兵,然后轻笑着摇了摇头,像是一位宽恕冲和的长辈无奈得面对还不知道自己闯了祸的儿孙。
看到道人走出茅庵,神将眸中闪过一层奇异的光彩,紧紧握住刀柄的右手不由自主微微沁出一层细汗:这就是那个要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天道的道人么?传说中不仅两次自己放弃飞升,还要崩断神道让后世之人再无通天之路的贾敬德?
可他同样知道,只要自己手中这一刀劈下,万里箭阵便会立刻发动,届时即便茅庵中那人真得已经摸到了传说中逍遥天地的天仙门槛儿,也一样逃不出这张由各方势力耗费无数心血,精心准备长达数月之久方才织就的天罗地网。
一位亲手参与布置此阵的“上昆仑”长老金口玉言赐下阵名:天罚!
代天行罚,何人能逃?
一个苍老沉凝的声音从东方遥遥传来:“贾敬德,你偷转昆仑龙气妄图崩断神道,彻底断绝我辈修道之人登仙之途,可知罪?”
贾敬德微笑摇头:“不知罪。”
说着,轻轻跨前一步走入悬崖,脚底却凭空生出一根粗壮松枝,原来不知何时,崖下的一棵千年古松已经缘壁而上将其托住。
一个较之前者声线略显尖细的声音从天边响起,这次却是从西方而来:“华山立宗百年经营不易,勿因你贾敬德一人之罪而致全宗尽灭!”
贾敬德笑道:“我辈修道,开宗立派所求为何?不就是一个卫道死节,正得其所?”背负双手向前又跨了一步,落足处一朵硕大无朋的梅花缓缓绽放。
“我的道,就是要天人永隔,各行其是。你认同,便是道友,不认同,那就各自出招便是,哪来这么多废话?”
天地变色,一道道天外而来的绚丽青光轻松刺破遮天蔽日的厚重云层,最终化作一只青色巨足狠狠踏下。
轰然巨响中,原本看似固若金汤的云楼东墙在那只巨足踩踏之下眨眼间便砰然炸碎。
流云飞散中无数猝银盔天兵被凛冽罡风裹卷着坠入茫茫雷云,连一声惨呼都来不及发出便被紫雷电光绞为齑粉。
金甲神将再不迟疑,额头青筋暴起,双手握刀猛然劈下,怒喝道:“杀!”
刀尖绽放的炽热刀气如一轮初升朝阳从云楼烽火台前冉冉升起,紫电萦绕的雷云也被其牵引,低吼着碾向松桧峰。
万道箭雨破空而至,嗤嗤乱响中,本就被云楼围困而逼仄狭小的战场一瞬间便似被抽空了所有空气,贾敬德发丝飘摇,微微眯起眼睛,脚下那棵千年巨松也不堪重负般得发出一阵呻吟,几处树皮应声绽裂,流出殷红似人血的粘稠汁液。
“正巧今日人多,我便与你们说个故事。”贾敬德大袖一抖再一拂,东面那堵倒而未散的云墙残留云气便在这一抖一拂之间化作一条蜿蜒云带遮蔽在头顶上空。
箭雨纷纷撞上看似柔软绵柔的云带却发出砰砰锵锵的金石之声,然后一一崩散。
贾敬德好整以暇得越过云楼望向其后正缓缓碾压而来的紫黑雷云,眸光却渐渐温和迷离起来:
“两百年前师祖闭关前夕,我去问师祖,什么叫作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师祖说,道之一字,玄而又玄却又浅而又浅,别人告诉我的终究是别人的道,自己的道还须自自己去悟。”
贾敬德眯起眼睛,神情恍惚陷入往昔追思,语调温醇柔和,似是自言自语却又偏偏穿透厚厚云幕清晰得送进每个人耳朵。
“于是我便在这里结下茅庵,看着脚下的云卷云舒,苦苦思索了五十年。”贾敬德眼神温柔的转头望向身后那座小茅庵,“师祖出关后问我可曾想通,我说想通了,意思便是,天道高高在上,以趋役万物为乐。”
一波箭雨过后,又是一轮箭雨,贾敬德头顶云带开始微微弯曲,隐有不堪之兆,贾敬德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一屁股坐下,脚下梅花花瓣自然收拢将他包裹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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