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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陷落、潼关失守,河东、华阴、冯翊、上洛各郡军政官员弃城,守军逃散。西京再无屏障可阻北军铁骑,其势岌岌危如悬卵。
无数殷实富户收拾了细软家财,携妻儿老小,乘车逃离长安,以避兵锋。明皇仍驻骅帝都,那些在朝为官的当然不能在这国难当头之际逃走。但他们本人虽在,却早早遣了家人回乡避难,偌大的府第也已搬得空空荡荡。便是市井百姓也纷纷扶老携幼奔出西京,投奔乡下亲友去了。
百姓烦恼,明皇也不快活,这日上朝后连杨妃都不见,只一人在寝殿中烦恼,片刻功夫已砸了数只花瓶,推倒了几架珍草异葩。殿外的太监宫女人人都噤若寒蝉,肃立原地,眼睛只是盯住地板,不敢稍动,惟恐触了霉头。
又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过后,长生殿中隐约传来明皇咬牙切齿的声音:“哥舒翰!枉朕如此重用你,你却如此负朕……三十万大军啊……你倒断送得干净!……”
长生殿中,杨玉环迟睡方起,正慢慢梳妆。镜中人虽然丽色依旧,可是双眸中却失了一分活泼泼的神彩。她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觉得就算是那倾城之色,也仿如寒秋浮萍,随时都会被雨打风吹去。
她正自出神,高力士悄然进殿,一溜小碎步跑到她身后,轻声而急促的道:“娘娘,大事不好了,皇上气得不轻,正乱摔东西哪!万一皇上气坏了身子,那如何是好?这整个天底下,也就您能劝劝皇上了。”
若是以往,杨玉环也就跟着去了。高力士可是跟随明皇的老人,最是知道明皇心意,他来请时,都是讨明皇欢心恩宠的最好时机。可是今天不知怎地,她心中忽然烦燥,头也不回地道:“今儿个我累得很,好象受了点风寒,不能服侍皇上了。”
高力士愕然,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刚想再劝,但看着杨玉环滑若凝脂的颈项,不知怎地忽然打了个寒战,把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悄悄退出殿去。
或许长安上下,只有相国杨国忠还笑得出来。洛阳相府中的亲眷早就撤到了西京,留下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下人和远房亲族。贵重古董也都运到西京,至于府中留下的财物虽然也值些钱,但也还不至于放在杨大相国眼里。日后天下平定,弄点钱还不容易?杨国忠直系亲族身份高贵,当然不可能陪着封常清一起在洛阳拼命。
眼下北军夺了潼关,前方传来消息说哥舒翰也落入敌手,生死不明。这在朝中,又去了一个杨国忠的大敌。安禄山反叛,封常清连战连败,哥舒翰生死不明,而且不论是生是死都是一样,已等如是死人。从此之后,满朝上下,还有谁敢对他杨国忠批手划脚?
想到此处,杨国忠便不禁笑出声来。正志得意满间,他忽然想起济天下曾经的告诫,言道国为树,臣为蚁,为相之道虽千变万化,不忌权术,但切不可将树也咬倒了。杨国忠想起哥舒翰虽被自已联合王进礼设谋扳倒,但三十万大军也随之灰飞烟灭,心中微微一凛。不过这念头恍若清烟,转眼间便自心头抹去。
杨国忠倒是有些想念济天下,只可惜他留书一封后,便从此不知去向。若能在长安相助自己,想来也不至于扳倒个哥舒翰也这么困难。
不过潼关虽失,杨国忠倒是不担心的。他心中早有定计,西京再不可守,不如劝圣驾西幸入蜀。本朝诗仙李白曾有诗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而剑门乃天下之险,一人荷戟,万夫趑趄,乃易守难攻的天堑。
蜀地富庶,气候宜人,杨国忠早已经营多年。他遥领剑南节度使,多任用亲信为僚佐,早在安禄山以“清君侧”作反之时,便令副使暗自准备资粮器械,情况紧急便出奔蜀中。哪怕关中被安禄山尽占,他也可陪着明皇在蜀地做个土皇帝嘛,何惧之有?何况天朝地幅辽阔,安军来得迅速,各地勤王之师不及赶来,加以时日,还是有重振天朝之威的机会的。
既然已有了定计,杨国忠当然不慌,当下心中盘算着劝明皇移驾的说辞,又思虑何时进言方是好时机,如此,不知不觉间,夜幕已垂。
转眼之间,又是红日东升,关山万里,处处鳞金。
还远未到早朝时刻,明皇便早早坐在金銮殿上,且将所有太监宫人都赶出殿去。面对空无一人的大殿,他忽然觉得有种一无所有的恐惧,连下面的宝座也是如此冰凉,那厚厚的暖垫今次竟毫无作用。
在这冰一般寒冷的宝座上,哪怕多坐一刻都是受罪。明皇感觉自己的双腿正迅速变得麻木,想要站起来,却哪里动得?欲唤内侍来扶,张口却是无声。一时间,明皇惊骇欲死,却又分毫动弹不得,刹那之间,他心中闪电般掠过几个词,鬼上身,咒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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